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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拟完诏书,贾诩正好来了,刘协就将诏书让贾诩看一下,想听听他的意见。
贾诩看完,想了想,说道:“何必司空府南长史,不如建一个律学堂,由他出任祭酒,顺便负责律法的改革。自从董仲舒改造儒门,以春秋决狱,至今三百余年,积弊已深,也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
执笔拟诏的新任尚书蒋琬听了,当即暴起。
“太尉这是要掘儒门的根基么?”
刘协和贾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随即异口同声的说道:“然!”
法家遗风
蒋琬一下子愣住了,心中忐忑。
他起身发言是一时冲动,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同时会得到天子与太尉的答复,而且这么直接。
天子也就罢了。周不疑说过,天子平易近人,与身边的年轻郎官们相处融洽。可是太尉贾诩却是个阴沉之人,城府极深。
他怎么会回答他这个刚入职没几天的年轻尚书的冒昧问题。
莫不是自己过于激烈了?
见蒋琬不安,刘协笑了笑,伸手向下轻按,示意蒋琬还座。
蒋琬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回了座,才想起来还没谢恩,连忙又向刘协请罪。
“谢陛下恕臣失礼之罪。”
刘协含笑点头,心里却道,这江南人果然莽得很,连蒋琬这样的温婉之人都有火爆脾气,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年轻人,有冲劲,不畏大人是好事,但更要敢于面对现实。”贾诩淡淡地说道:“希望你也能将这份勇气发挥在学问上。孟子有言,孔子乃圣之时者。一个时代要有一个时代的圣人,不可因为圣人曾经说过什么,就以为万世不移,不敢质疑。”
蒋琬一时语塞,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出理由反驳。
他想维护的是董仲舒的观点,但贾诩用的却是时下更为盛行的孟子的观点,两人都是儒家先贤,哪个对,哪个错?
总不能说孟子错了,董仲舒更高明吧?
见蒋琬不说话,脸却憋得通红,刘协也没有再说什么。
蒋琬虽然聪明,但儒学水平有限,远远不到能和人辩驳的境界,更别说面对贾诩这样的智者。不过以他的天赋,也用不了多久时间,就会慢慢改变观念。
年轻人的好处,就在于能接受新理念。
刘协重回话题,和贾诩讨论建律学堂的事。
他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一直没有公开讨论。原因还是那个老问题,法家给人印象太坏了,沾点边都有麻烦。他本人对法家的印象也不太好,不想简单的将既有律法之学当作官方认可的学问,引起儒生们过于激烈的反应。
但贾诩提议,由有儒门背景的高柔来主持律学堂,却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案。
周忠推荐高柔,是因为高柔的门户。
陈留高氏能与汝南袁氏结婚姻,自然不是普通门户。
其实有一个很多人都忽视,或者有意掩饰的事实,法家的起源并不在关中,而在战国时的韩魏,如今的汝颍一带。荀子就不用说了,韩非是颍川新郑人,李斯则是汝南上蔡人。即使是在儒家独尊三百年后,汝颍一带以律学传家的家族依然不少。
阳翟郭家、陈留高家都是如此。
由高柔出面创立律学堂,就算儒门有意见,也不会那么激烈。
反复权衡之后,刘协接受了贾诩的建议,传诏周忠,提出了建律学堂的建议,并请周忠推荐合适的祭酒人选。
他没有点明高柔,但他相信,以周忠那种好名的习气,肯定会优先让高柔出任律学堂祭酒,而不是留在司空府做长史。
蒋琬随即根据贾诩的意见重拟诏书,用了玺,然后用快船发出。
——
不出刘协所料,收到诏书之后,周忠虽然对律学堂这种事从内心深处反对,但他也清楚,这是大势所趋,由世家子弟来推动,总比由天子选定的人来推动好一些。
则对高柔本人来说,出任律学堂第一任祭酒也比出任司空府长史更有前途,将来不仅可以刻在墓碑上,还能写入青史。
唯一受损的只有他自己,少了一个得力助手,还得继续受累。
周忠很快做出决定,推荐高柔出任律堂堂祭酒,满宠则转为司空长史,专门负责长沙案。
满宠、高柔都是司空府下属,周忠毋须经过天子同意,直接发出文书,命满宠、高柔迅速交接手中的事务,赶赴新任。
高柔就在周忠随员中,接到命令后,当即起程,赶往泉陵。
与周忠有些不情不愿不同,他对这个新任命非常满意,甚至是正中下怀。
他虽然才三十岁,却已经在郡县为吏多年,处理过很多案件。只是受高干牵连,影响不出陈留郡,更无缘出现在天子面前。这次蒙周忠推荐,能够成为律学堂第一任祭酒,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坊间传闻,天子重法,只是担心反对声音太大,这才一直没有公开提倡。这次建律学堂还是以培养郡县官吏的名义。
但是随着“依法治国”的理念渐渐得到认可,重视律法之学的研究必然会提上日程。正如儒家需要改革一样,律法要想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也需要一场变革,以便和人家印象中的法家画清界限。
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好几年,甚至研习了一些西域的律法,以为他山之石,只等着向天子进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