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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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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

黑暗中这言语有如惊雷划破夜幕,泼下潇潇春雨。我便是雨中垂死的枯木,瞬间颤栗苏活过来。

父亲没事!

长沙僻遥,离京远涉也未免苦辛。然重罪在身,能保性命无虞,已是莫大之幸了。

且楚湘是屈子贾生见放之地。父亲曾说过,他志除旧弊,本就是为天下苍生。若能为民请命,则身在何方,都无所谓。

父母安危一直是悬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自他们下狱大半年来,我虽知无能为力,迫自己不要徒劳挂牵,可乌鸟尚且有情,仍难免日夜忧思。若不是有明玉睡在身边,我定会每晚都无法入寐。

现下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倦意顿消,周身每一块骨肉,都仿佛雀跃欢腾而起。

母亲呢?兄长呢?我迫不及待地想问这些问题。

“旁的我就都不清楚了。只这一句,也是同他们吵架的时候听来的。”

他声音无波无澜。不同于向来的和缓,隐隐压着叹息,带着疲惫。

明玉。我曾以为他是天子,是这北境之中最有权势的人。

正如故国皇帝一句话便可把父亲下狱,他也能翻手云覆手雨,一呼而千万应,未有心向而不能竟之事。

南朝还打不过他。柔然西戎,都须向他纳贡称臣。

可相处日久,便知他不在意世人所羡之富有一邦,统御天下;而是像父亲一样,认为天子便是将万民安危系于一身,既要思及朝臣,也应虑及百姓。

他才能出类拔萃,这一点我早就听说过。先主崩后,北军失了主帅一度混乱,战局陷入胶着,南朝甚至有望把失陷的几座城池收回。他亲临前线指挥,六月而破五城。虽然我一直怀疑以他的身体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的确并非虚言,否则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他年龄尚幼,身体又如此,甚至注定无嗣。我猜测一定有许多人反对他上位,也会有人想将他挟为傀儡,自纳皇权。但他临朝以来一直亲政,未使大权旁落人手。

故国人民说他是魔君降世,以往在天庭时凶残暴虐犯下重罪,受残疾之苦便是报应。却仍不知悔悟,不尊佛老而举刀兵,愈发罪孽深重,定当永世不得超生。

我跟他讲过,他全然不以为意。我说我在他们眼里也必是遭了报应。他说不是,我是小鱼变的,或许我们在天上就认识,我见他太惨于是化人来找他。但鱼类本无手足,修为不够则只能化成这样。佩戴鱼尾也是因为保持原本的姿态更舒服些。

若真这样想,倒还会使自己宽慰一点。

他的侍从却觉得他是天人般的人物。多少帝王未经不遂之时运,只是沾了权柄,便迷了心窍,暴戾恣睢无所不为。而他在极刑酷虐下逃生,没有变得残横不仁,却磨砺得为人温润,处事泰然。

我认为他们言之有理,但一直以来敬慕他心性人品,却不觉以此作为自然,而忽略了他明明只与我同岁。

垂旒如镣索。他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许多事也无法自己决定。每下一旨,都须反复回省自身意志是否受人谗惑;政令降至地方,又会不会有违初心。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岂可能不知疲倦,又岂可能无所烦忧。

他才十四啊,这担子对他来说也太重了。

他仰面躺卧,夜光描摹出他的侧脸。轮廓英俊,鼻梁挺拔,两条剑眉却紧紧蹙着。眼睑半垂,目光带着思虑与无奈投向前侧的虚空。

我的忧心已然消弥,而他之烦恼却可称与我有关。我也当尽绵薄之力,为他做些什么。

我看向他:“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尽可告诉我。”

他转头面对我,眉头依然微蹙,眼睛睁开了,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着亮光。

“那你亲亲我吧。”

我将嘴唇和身体贴上去,他双唇轻启,与我相互摩蹭。然后含住我的唇瓣吮舔,舌尖细细描摹过每一条纹路,又探入口腔,去逗引我的舌。

我其实不喜欢这样。全是口水,感觉非常别扭。虽然没明说过,但平日亲吻一般只让他亲脸,若他定要亲嘴,我也让他将肩膀伸过来,然后嫌弃地把口水在他身上擦了去。所以他向来也很乖觉,没有动过舌头,接吻时只是温温软软地贴一下。

然此刻他用力啮舐着我的唇,舌尖在我口腔内蛮横地搅动,终于有了些侵索纵肆之意。

仿佛向来压抑的情思乍然喷薄而出。

我心头如窒,勉强忍过口水黏湿的异样感,尝试着用舌身轻轻碰触,去回应他的舌。

他便更忘情地深入进来,以唇齿拥塞住我的舌,与我紧紧交缠在一起。

少顷,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便稍稍后撤,张口吐息。

他也停了下来,在我唇上轻蹭一下,然后离开,仰躺回去微微低喘。

我靠过去把他给我沾上的口水抹掉,他的面目重又变得柔和,微笑着贴了贴我的脸。

“娴月,有你真好。”

我不好。

我不能为他将枷锁除下,也无法像在家中父母溺爱我那样,容他任性一点。

毕竟他确实是这个位置上最合适的人。而他之远道,没有完满也没有尽头,直至身后也不会停止。

时维仲秋,水苑中的桂子早已大盛。我们傍晚吹风时又去赏过几次,树虽不多,但满庭飘香。他说让我挑明年想住哪儿,给我院子里也种。我知这不合礼制,但其实还是想同他住在一室。

桂花渐次落了,一种想望却在我心底升起。

我央宫女们缝制了一枚佩囊,上绣金桂游鱼。当然,鳜鱼太不雅了,绣的是锦鲤。收尾那针,我亲自衔起,扎得歪在外面,又以口系了个很丑的结。

父亲,母亲,莫要担心我。月儿平安无事。我在北地,过得很好。

我对他说:“你让我提的愿望,我想到了。”

他见到佩囊,立时拧起眉盯着那歪结看,然后仍蹙着眉抬眸,对准我嘴唇周围仔细端详。

“这针你绣的?可曾伤着自己没有?”

“没有。”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佩囊,再回转目光,在我脸上和脖颈四周打量了一圈。

“行吧。那算你厉害。”

“你可方便吗?若有所顾忌,可回绝我——”

我要他托人将此佩囊送到长沙去。无须捎话也不要回信,若父母能见到这荷包,就应明了了。

不知这要求对他来说算不算难。然我心悉自己身份敏感,纵使明玉相信我,倘此事为外人所察,他便有容庇后宫向敌国传信之嫌。

我其实也不该如此做的。只是真的太想念父母了。

他却以目制止了我的问询与思虑,坚定地望过来。命何康收起我的佩囊。

“此事不难。我答应过你。定会将它送至虞相手中。”

重阳宫宴,我又一次见到了他的家人。这次不似上次那样紧张了,不过按部就班,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娴月,可否请你助我一件事。”晚上回来,他如此说。

我心下疑惑。莫非我也有能帮得上他的事情?

我让他讲。他便问我:“你愿不愿帮忙教彩蕙读书。”

拓跋彩蕙即是代寿公主。邱太妃之女,他九岁的幼妹。

“公主不是有太妃亲自教导吗?”我往日所受并非妇德之诫,担心一不留神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落人口实。

言及太妃,他却眉毛一拧,嘴角向下撇得老长:“你可别提了,你快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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