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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头,披上围布后,眼角生出几条鱼尾纹的理发师唐泽先生再次询问她:“确定要剪这么短吗?不要后悔啊。”
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削尖的下巴和稚气未脱的脸颊,抿紧嘴角就透出一股冷漠,时常熬夜留下的黑眼圈近来隐约有褪去的迹象,毫无迟疑的点下头,笑起来就打碎了身上包裹的无形屏障,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戏剧社缺少男役,只能我来上啦。”
恰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从黑色围布里掏出手来看了看邮箱,发件人是松岛柚:【联系不上千岁,素材包告急,模型卒,请求支援一双漂亮的手。】
漂亮的手——她脑海里一瞬间就浮现出了手冢国光的名字,正巧他剪完头发,站起身来拨去肩头的碎屑,少年修长的身姿如同一条挺拔的直线。
“手冢——”她连忙喊住他,从镜子里与他相望:“你等我一下好吗,稍微有点事……”
“好。”他回答的很是干脆,拎出包里的《网球月刊》坐到了等候区。窗外忽闪而过的鹅黄色车灯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原本清冷的眉眼显出几分温柔来,像是画本里美艳的会勾人心魄的妖怪。直到唐泽先生解开系在颈后的围布,用海绵扫去脸颊两侧的发屑,拍着她的肩膀说:“已经好了”,她才猛然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没了长发的掩护,一时间不习惯的三日月昼感觉脖颈里凉飕飕的,抓了抓被发茬刺的发痒的后背,拉开嘴角道了声谢。
已经套上一只袖子才发现另一只脱下时拽反了的三日月昼险些被绞进外套里,她试图直接把袖子掏正。手冢国光叹了口气,合上杂志,伸手拨开七扭八拐的胳膊,站在她身后把她的袖子、塞在里面的衣领和内外颠倒的帽子整理好。
剪去长发的三日月昼扑面而来一股清爽利落的少年感,蓬松的刘海好像把眉目间几许傲气封印了,只留下明媚的春意。她一边推开门一边向唐泽先生告别,跳下三级台阶,背包追在她身后来回蹦哒,或许是刚换造型的缘故,三日月昼心情格外的好,寒风扫过她耳畔的碎发,她突然仰起头来笑着说:“手冢,你觉得女生留长头发的好看还是短头发好看?”
手冢国光不疾不徐的跟上去,静谧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颀长无比,细碎的目光从眼镜后悄然落在她身上:“短头发。”
“你要说都好看。”她撇着嘴纠正,掏出小巧的微单相机:“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
“嗯?”
“我有一位画漫画的朋友,近来在周末特辑有一个打网球的场景,工作上有点完美主义癖好,想拍一下握拍和场地。”她合十双手,眼睛在橘黄路灯下闪闪烁烁的亮着:“如果还有挥拍姿势就更好啦。”
“附近有个网球场。”他一偏脑袋,扬起下巴朝马路对面示意,颈部硬朗的线条和喉结就都明确起来:“走吧。”
她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他迈开的步伐,挥手拍上他宽阔的后背,隔着衣裳布料都能从掌心的触感上感知到他背肌流畅的线条。手冢国光并不算典型的运动系少年,或许是佩戴眼镜的缘故,他更有文人的清高感,从发梢到脚趾都透着无人可及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短袖t恤,衬衫,制服,外套和长裤就是他身上所有的衣裳,换到平时周末还要再少一件,涓流一般散发着温暖的热量:“太感谢你啦!”
这块街头网球场有些年头了,柱子生了锈,掉了漆,将破败的球网边缘染了色,橡胶地面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划痕,小路上的冬青叶子被冻的焉头耷脑,露着无人问津的凄凉,排灯倒是亮堂,四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没蒙灰,估计平常时有人来。
三日月昼卷起他的袖子,绕着他左左右右转了一圈,闪光灯一道道的晃着眼,迅速的拍完握拍和挥拍的手臂特写后又拍了几张场地,一并发邮件给了死期,哦不,是截稿日将至的松岛柚。
她上下翻动着照片,就连他小臂的线条和肌肉都松弛有度,既不纤弱,又不遒结。篮球馆里那只带着浓郁消肿止痛酊味道的手时不时光顾她的潜意识,脸颊有些痒,还有些热,或许是和武居前辈打架时留下的伤还没好利索吧——反真是个被上帝眷顾的人:“来都来了,要打一局吗?”
像是上次被摁头打到六比零的人压根不是她。
“我是没问题……”手冢国光活动着肩膀,那片刻的犹豫是担心和上次在俱乐部一样,她抱着他的腿不肯走,哭天抢地非要拿到一球才罢休,可惜他铁石心肠,毫不相让,任凭她手脚并用的扒着他的腰他的脚踝不撒手:“被你用非惯用手打成零说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坚信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复杂的目光早已让她面子里子荡然无存,连并他自己的也丢光了。
“哦呀,手冢。”于是一个小时后,横在场地里摆成个大字,累的气喘吁吁的三日月昼恍惚之间听到了熟悉的喊声,汗水簌簌撒了一地,在橡胶地板上砸出花来,撩起眼皮,仰着脑袋,迹部景吾就头脚颠倒的出现在视野里,她吹了个口哨:“哟,迹部——”
“轻浮”这两个字立刻从迹部景吾脑袋里窜出来,他抄着口袋,偏过脑袋,满脸不耐烦的扫了一眼灰尘扑扑的三日月昼:“你怎么也在?”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披着星辉的迹部景吾比平时更平易近人一些,连帽的卫衣和螺纹的运动裤,耳朵里只塞着一边耳机,处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独属于少年的气息里掺杂着凛冽和高傲,伸手把扣在脑袋上的帽子丢到背后,甩了甩半潮不湿的头发:“路过,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