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池钺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蒋序一下子在树下站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对方:出差了。
人家刚说吃饭就出差,听起来像借口。此时暮色苍茫,配上一地的银杏叶,景色实在好。他顺手拍了一张,发给池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片刻之后,池钺回复:“回学校了吗?”
蒋序愣住了。
他重新拉回那张图片看了一眼,没有地标性建筑,也没有任何政法大学的字眼,看起来就是一条普通的银杏大道,只不过后面隐约有点教学楼的影子。
蒋序皱起眉,问对方:“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学校?”
这次池钺回复得慢了一点,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之前听人说你考上了这里。”
这话回答得含糊其辞,没说听谁说的,也没有解释自己怎么能够一眼看出来。蒋序满肚子疑云,还没来得及问。那边的池钺已经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什么时候回申城?”
对方明显是有意回避蒋序学校的话题,蒋序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追问。
话题已经结束,但蒋序思绪没有收回,凭空生出一个念头——
原来这么多年里,池钺并不是对自己一无所知。并且对方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好像要多一点。
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在很多个不眠的夜晚,因为这段感情里始终踌躇不前的,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不可避免的,他因为这个猜想心情舒畅了点,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假装自己在查行程,等了几分钟才回复对方:“周六结束,下午到申城。”
这是那天可以约着吃饭的意思,池钺很上道的回复:“周六联系。”
聊天到这儿基本结束,蒋序却没有退出页面。他反反复复看刚才自己和池钺的聊天记录,又把自己拍的照片放大,企图找到对方能一眼看出坐标的证据。
实在找不到答案,蒋序内心抓耳挠腮,又点开池钺的朋友圈找证据。
因为之前隐秘的自尊与逃避心理作祟,这是他加了池钺后,第一次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对方的朋友圈和本人一样沉默寡言,上一次更新还是在两个月前,转发了一条行业方面的新闻。
幸好对方因为长期不更新,也没有开可见时限。蒋序只当作工作时收集证据,随便找了个咖啡店点了杯气泡水,坐着慢慢往上翻。
池钺的朋友圈更新频率实在不高,一般是转发,偶尔有几张风景图片,应该是出差时发的。唯一有人物出镜的是两年前发的,一个正在画画的小姑娘,短发,笑得很灿烂的冲镜头比剪刀手。
蒋序刷到时愣了几秒,才看出来这是长大了的池芮芮。
对方看起来青春洋溢,已经不是蒋序记忆里那个瘦小的样子,又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很相似。
他忍不住笑了,想要顺手点个赞,刚点开两个小点,又紧急撤回。
……差点忘了,这是两年前的朋友圈,赞了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在偷窥。
堂堂蒋大律师此刻心虚得像做贼,继续小心翼翼往下翻。翻到他一杯气泡水已经喝到见底,手也有点酸,吐槽池钺生活怎么能这么无聊——
蒋序的手顿住了。
他翻到三组图片,发布于六年前,图片里的景色看起来很熟悉。
呼吸有些急促,蒋序不由自主地坐直,把三张图片依次点开。
教学楼,图书馆,还有自己刚刚走过的银杏道。
图片里的地方蒋序待了四年,此刻出现在池钺的朋友圈里。
蒋序预感到了什么,几乎不敢眨眼。看了足足三分钟图片后,他抿了抿嘴唇,在剧烈的心跳声里退出全屏,去看这条朋友圈的发布时间。
6年前的6月25日。
那天蒋序大学毕业。
池钺配的文案只有短短四个字
——前程似锦。
吃饭
池学良重新开始醉酒,是在他到宁城的那年十月。
装了两个多月的好父亲和好丈夫,他终于有点装不下去了。他打着刚出院的名号,没有找工作,只是每天做饭,到时间去接池芮芮放学。反正徐婵池钺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有时间总是盯着他。
刚开始是上午偷偷摸摸出去喝,不敢喝多,解馋之后就摸回去睡觉。睡上一个下午,酒醒了,去接池芮芮放学。
过了一段时间,仅仅解馋就满足不了池学良了。他开始频繁喝多,也在家里藏酒。第一个发现的是池芮芮,因为有时候她发现自己爸爸来接自己总是迟到,有时候身上带着以前最熟悉的酒味。她害怕又紧张,偷偷告诉了自己妈妈。
徐婵是早有发现还是经过池芮芮知道的,池钺不清楚,她工作很忙,一天保洁做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家吃饭时只能微微驮着背——但就算再忙,朝夕相处的人有什么改变总会察觉。
池钺是在一个晚自习放学,回到家时已经是11点多。徐婵还没有睡,坐在客厅里望着阳台外发呆。
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漆黑一片。见到池钺进门,她收回目光很慌张地站起来,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池钺的目光落在徐婵微微发红的眼睛上,又移开,去扫视整个客厅。
客厅里很干净,像是刚刚被刻意打扫过,餐桌上放着的一盆池芮芮种的小绿植不见了。池钺走过去,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见了摔碎的盆栽。
他扔下书包,没有回答徐婵的问题,也不顾对方的呼喊,径直走向主卧打开门。
浓重的酒味铺面而来,池学良躺在床上,衣服外套还在身上没来得及脱下来,看起来邋遢又皱皱巴巴。他鼾声如雷,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池钺并不意外,心里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他走过去揪住对方的衣领,把人拽了下来,一拳挥上去。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动手,池学良也破罐子破摔,比曾经更加恶劣。
他心里始终记恨着母子几人抛下他从绍江逃跑,觉得是他们先背叛了这个家庭。又加上之前他问池芮芮怎么找的小学时,徐婵说是楼上的蒋老师帮的忙,语气里全是感激。
池学良已经酒精中毒,喝了酒,臆想愈发严重,他猜测对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助徐婵找学校,是不是以为徐婵没有丈夫,是孤儿寡母,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整个人加上他的人生一团污秽,都是失败,是一眼望到头的肮脏与无望。于是对以前帮助自己捧场烧烤店的同事,对帮助徐婵的邻居,都不惜用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
刚开始他和以前一样,喝醉了酒就开始骂骂咧咧,试图动手。
有时候池钺已经回家了,有时候他还在学校。但只要发现一次,池钺会直接和他动手,并且比他凶狠更多倍,像是一条疯狗。几次下来,池学良反而有点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了。
蒋序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现了池钺身上的伤。
其实当时天气已经冷下来了,衣服穿得多,池钺藏得也足够好,是很难发现的。但自从池学良到了宁城,虽然池钺安慰过自己没什么大事,和自己相处时也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蒋序不知为何总是不安,像是头顶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
他们依旧在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一起复习,天气冷了,他们不在室外,找了一间空闲的堆放旧桌椅的教室当自习室。自习室的位置很偏,通常只有他们两个人,蒋序也有点肆无忌惮,背着书就往池钺身上靠,懒洋洋的,非要对方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