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已遇释槐鸟(1 / 2)
拧开门锁无疑是个让他进来的讯号,是我示弱向他迈下来的一个台阶,大概是被他惯的无法无天了,矫情得很。
我想起阿熙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特别忙,一堆杂事等着处理,而他初入职场不熟悉业务,忙得焦头烂额常常忘记吃饭。
他出差恰好经过学校来找我,后背摸着骨头硌手,身上大衣覆盖下没几两肉,打眼看去说是瘦成竹竿太夸张,倒也没那么严重。
一猜就知道他时间紧任务重,又累又忙,我问他一天吃几顿饭。
阿熙起初是要哄骗过去的,没打算说谎,当然也没打算说实话,选了个折中的办法糊弄道:“是不是饿了,要不先去吃饭吧?”
变相的承认了,好像他不说,我就能跟着他一块演下去。
重要的事我怎么能放任他岔开话题不了了之,阿熙无奈答应我绝对好好吃饭,将每天吃的饭拍成照片发给我。
我的分享欲很重,阿熙深有体会,屁大点事都要和他说,月亮的阴晴圆缺,暴雨淹了学校的路,雪糕刺客竟然收我八块钱,以及幽默风趣的学术知识,比如泛素——蛋白酶体途径介导的蛋白质降解途径被戏称为“kisfdeath”。
这些都很有趣,我不明着说想他,只和他共享我的生活,势必要把憋了半辈子的话一股脑全吐噜出来。
大二大三跟导师做项目,一心埋于实验,能跟他分享的话题逐渐变少,对话框演变成吃饭打卡日记和实验报告心得。
实验室有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天天待一块,张口宝宝闭口宝宝的叫,对另外两人的存在视若无睹。我和另一位女同学面面相觑,自动闭紧耳朵装看不见的。
现在想起来看见他们只想远离,除去觉得太过腻歪的成分在内,还掺杂着羡慕和嫉妒。
对此我一度耿耿于怀,凭什么都是热恋中,我和阿熙不能天天见面?真是给我气得牙痒痒,想创死全世界。
于是当晚回去跟阿熙起腻,心潮澎湃敲下“宝宝”两个字又删掉,如此来来回回许多遍,但我当时不知道阿熙在网线另一边能看到,他一直等这条编辑了将近两分钟的消息发送。
犹豫再三还是发出去,我看着绿泡泡里面突兀的两个字,上面的五六条消息也是我发的,从下午到晚上期间的不同时刻,没收到阿熙回音。
我又怂了,迅速撤回,然后扔了手机捂着头无声尖叫,真的怀疑我是不是变成弱智了。
阿熙那边发来消息,“我都看到了。”
是的,他不仅看到要嘲笑,还截图方便以后嘲笑。
丢人丢大发了,我倒杯冰可乐冷静冷静,顺带跑到阳台吹了个风。正值夏季,外头热浪扑面而来,易拉罐凝结的水汽淌了下来,冷静倒是没冷静,反而越来越急躁。
阿熙挨个回复五六条无关紧要的分享,给予主观的评价,我知道他看到会回复,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我以为他回复完毕时,阿熙发来简短的一条消息,甚至没有回复雪糕刺客的那句长,却足够牵扯我全部的神经。
——乖宝,我很想你。
那是我们描述的寺庙前时,说不惊讶是假的。
我经常信一些有的没的,但要说万物依靠一个无实体的信仰,我是绝不可能接受。穷人算命,富人烧香,神明是精神寄托,凡人不是神明的奴隶。
千年迎客松树荫下有两道身影,方丈前来迎客,从容不迫与阿熙行礼,低声吩咐应客侍者带他离开。
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下意识跟上被方丈拦下,阿熙为我整理领口,“等我回来。”
头顶的佛像和咒文太过压抑,檀香熏得呼吸不畅,其实我很少接触有关宗教的场所,因为外婆把所有不现实的一并指为封建迷信。
我向方丈行礼,随后出去透口气。
寺庙内多数为银杏叶,已经变黄飘落,得以知道现在是这里的秋季,两个小和尚拿起扫帚安静扫地,对前来问路的游客指路。
不知何时方丈跟着出来,无声无息走到我身边,“小施主,不去祈个愿?”
要跟出家人讲感情?开什么玩笑。
“不了,没什么愿。”
寺庙的狸花猫摇着尾巴跑来,方丈招呼小和尚投喂,问我:“因为不信?”
我说:“以前家里人不信。”
“佛由心生,是众生内心的灵知,你若信,佛就在,若是不信,佛只是闪过脑海的一个念头。”
我从方丈口中得知,这并非是阿熙第一次来,他持续两年到这里叩拜祈愿,和我首次送进医院封闭治疗,不让家属探望的时间吻合。
阿熙深知无能为力改变现实,只能以此获得慰藉,原来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打破曾坚守的原则。
“老衲前半生自以为看破红尘,见过的许多恋人前来求三世情缘,无一不是希望对方永远忠于自己,但林施主的出现改变我的想法。”
“他在佛前诵经长跪,请佛庇佑他的爱人,他求你平安,求你如愿,求自己有能力陪在你身边。”
他日日夜夜诚心发愿,每一个愿望求的都是我,佛祖听不到,我听到了。
所幸我听到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别错过有缘人。”
上头的恋人信誓旦旦,承诺相守九泉之下,没有婚姻约束的爱情岌岌可危,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错过的不是代表没缘分吗?”
方丈直视着我,目光深沉态度庄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年轻人,上天给予的只是相遇的机会。”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给人的感觉是个不苟言笑的长者,但当他转身望向沧海浮云时,又变回慈祥的方丈。
眺望远方层层叠叠的银杏叶,我沉默许久,突然说:“华语讲得不错。”
他却轻笑,“看不出我是华国人?”
方丈领我去一座神殿,在高大石像的威严下,他拈起一滴佛前茶依次点在我额前、眼皮和下巴,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折一枝柳条沾上茶水,轻轻拍在我的身上。
做完赐福流程,他收起柳条,说:“有人为你请的平安礼。”
我想问他是佛教的仪式吗,碍于庄重严肃的场合还是忍住了,保持良好的敬畏之心,一直到踏出神殿还是憋不住问他。
方丈拂了拂衣袖,“都可以呢。”
汗,这是正经寺庙吗?
已至黄昏,落日近在咫尺,孤鸦的身影划过天际不知所踪,余晖洒下湖面波光粼粼,我弯腰捧起湖水,投放一枚硬币,看它飘悠悠落在池底。
我很少用圆滚滚这个词形容锦鲤,除非是真的见到,胖锦鲤用嘴巴碰了碰硬币,水波荡漾,硬币翻了个身。
后背的视线灼灼滚烫,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后不远处,头也不转地问:“你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过这条锦鲤吗?”
阿熙明白方丈大体同我说起这事,一步跨上台阶,在我身侧微微弯下腰,捻起饲料扔进去,“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还很苗条。”
锦鲤笨拙地摇着身子浮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配上不太聪明的眼神有些滑稽,我突然想笑,又想哭。
我从未有过难以言表的迷茫,在笑和哭中做不出选择,就像是两个极端,开心必须得笑,难过必须得哭,我介于灰色分界线处进退维谷,饲料的味道吸引大批鱼群涌来,它们将我推向明亮的一侧。
“阿熙。”
他垂眸看向我,捏着我的耳垂,应声道:“嗯。”
我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