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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执从未细究过周沉改编这段剧情的原因,可萧正阳告诉他电影是分析周沉心里想法的有效方法,即便收效甚微,至少能看出些端倪。
自打和小辈打赌输了之后,廖嘉宇彻底把导演的工作变为深山度假,这会正摆开从镇上淘来的一套黑陶茶具,在一派忙碌里悠闲自得。
郑元蹲在一旁抱着剧本苦读,时不时小声背着台词,活像孙博弘家的金毛蛋蛋。
“哎?贺哥!?”郑元遥遥看到贺执,高兴地挥手。
廖嘉宇听见声响,手里的茶杯一放,郑元立刻蔫回去钻研他的剧本去也。
虽说打赌已经输了,但廖嘉宇下意识地把郑元当做自家的小孩,明里暗里和周沉憋着劲,连带对贺执也有些神色厌弃。
“稀客啊,喝杯茶?”
贺执揣起剧本,在一旁的小马扎坐下,一点不拘谨。
郑元来回看了两眼,识相地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挪远了些。
“廖导,”贺执接过茶抿了一口,“好茶。”
廖嘉宇挥挥手,有些调侃地说:“这个点不去找你们周导讲戏,一个个地都往我这里跑什么?”
贺执看了眼郑元,后者已经用剧本把自己遮了个大半。
“戏演到这里,我有点困惑,所以也想听您讲讲平烨烛。”贺执顿了顿,说,“我不是科班出身,试戏您也看了的,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同意周导让我拿到这个角色。”
廖嘉宇放下茶杯,“我对你有点印象,口风不太好。我觉得你演不来平烨烛……不止,我觉得你演不来任何一个我手里的角色。”
贺执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
圈子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相反的,更像一张四处漏风的渔网。谣言与真相混在一起传来传去,谁用了什么手段,有几斤几两,廖嘉宇这种选角狠辣的都一清二楚。
“不过人都有走眼的时候嘛。”廖嘉宇呵呵一笑,指指郑元,“那边那个愣小子,和你一样,可是让我在周沉面前丢了不少面子。”
“郑元是璞玉,要打磨。你是鬼才,只有周沉能用得好你。”
“什么意思?”
“这剧本怎么来的,周沉和你说过吗?”
贺执点头:“说是您在稻城亚丁路边淘来的。”
“那也是个奇才。”廖嘉宇笑笑,“那小子身上有股疯劲,他的剧本深刻、尖锐,却又温暖,饱含爱意。但写剧本的那个人,暮气沉沉,比坟地的狗尾草还不如。打这剧本买回来我就一直在想,我真的能拍出来吗?”
“国内的文艺片导演里,您算是顶尖了。”
“但是我没有那小子的魂。周沉有,你也有。我可以分析平烨烛,但我不能理解平烨烛。这不是主观希望就能做到的事情,每个演员的际遇和观念决定了他们能把什么角色演出魂来。大部分片子都可以拿过硬的技术去填,但我嘛,我矫情,我非得要这个魂。”
廖嘉宇谈起这个,懒散坐姿变得板直:“平烨烛是飘萍无定的烛火,剧本里从他的名字开始就一直在塑造这个形象。他与城市和大山都有些疏离,他随意,无甚根基。我能感知到的是这个人物压抑,却蕴含着饱满的感情,因此他有魅力。可再具体的东西我就想象不出来了。”
“但是周沉知道如何表达。”贺执想起周沉执意改剧本的行为。
廖嘉宇点头:“我是读者,是观众,而周沉,更像是身处其中的角色。从《追凶》的剧本里我看到了他的才能,所以才会把这剧本交给他。可不能愧对我掏出去的五千块钱啊!你和周沉一样,你的入戏,是把自己变成角色。演技太差,但当贺执消失时,有谁能说你不是平烨烛呢?”
“可我现在找不到平烨烛了。”
廖嘉宇皱眉:“是找不到,还是看不清。”
“看不清。”
廖嘉宇松了口气:“感觉类的入戏方式耗人心神,还讲究一鼓作气。对于没经验,技艺不够的演员来说,状态不对很正常。在哪里绊住了?”
“平烨烛有太多未来可以选择,没有姜深,他未曾体会过珍惜美好的感情,无牵无挂,于是寄托于深山,陪逝去的同胞走最后一程,我可以理解。可他明明已经见过了姜深……”
“没有必要被困在大山里?”
贺执点头。
“光亮是所有人都珍惜追逐的东西,可如果那些东西都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破呢?原剧本中平烨烛从未戳破他与姜深的关系,仅一次热吻与亲密,之所以让人动容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两列偏离轨道的列车绝无仅有的擦碰:短暂,热切,却也仅此而已。周沉改过的剧本也只是加重了擦碰时的火花,道路已经写好,平烨烛最清楚这点。所以,他不是克制,不是放手,他只是在……”
“悲伤。”
肃杀的冷天里,点点红痕最为惹眼。
姜深张着嘴,热气从口腔里冒出,冷风却从喉口一直灌进肚囊,刺得他内脏生疼。
方远满头满脸的血,狼狈不堪地半趴在地上,面目狰狞,瞪着这个外地来的混小子,活像吃人的怪物。
“够了!”姚长老把拐杖敲得砰砰响,“大丧的日子被你们折腾到见血,不像话!”
“姚老,你德高望重,程老的丧事办成这样,来年早晚要报应在寨子上。”方远捂着脑袋,阴恻恻地看着姜深,“一个外人坏了规矩,破了大家的福事,这事不给山鬼山神一个交代,来年天灾人祸我们谁都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