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做戏(5 / 6)
先帝在册的儿子有十三人,活到成年的,也有九人。
而他有意立惠妃之子六皇子为太子,而非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但自古储君之位非嫡子不可,朝堂上反对声浪高涨,先帝不悦,此事愈加迟迟不决。
加之贺澜屡次进言称皇帝龙体康健,立储之事不必操之过急,使得皇子间的争斗愈演愈烈,互相残害。
而突有一日,皇帝服了妖道所炼仙丹,未出三日便爆体而亡,更是激化了皇子们之间对帝位的争夺。
帝位空缺,本在暗中较量的皇子,也不再躲闪。短短月余,便死的死,残的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贺澜将剩下的伤残皇子囚禁、流放,亲手将他挑选的十三皇子谢欢鸾送上高位,才止息了这场斗争。
可这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谢欢鸾性子软,无意皇位,更没有人脉根基,自他上位,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牵线傀儡身后,操控者正是贺澜。
无人生还的夺嫡之争,贺澜竟成了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阉人把持朝纲,阉党横行专权。忠臣被错杀流放,帝王被圈进孤岛。
在这样的困境中,想要除掉贺澜和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党羽,正如要剜去深扎进皮肉里的蛆虫,谈何容易?
“母后,戚家世代为西晋立下汗马功劳,儿臣不敢奢望戚家襄助,只愿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儿臣一些指引和支持。”
“此路荆棘遍布,儿臣早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只求母后,在儿臣身死之后,能替西晋,替天下百姓,重新挑选一位明君!”
这话说得极重,太后再坐不住,哗地一声,手中的佛珠被扯断,崩裂开来,散落一地。
宫女生的皇子,未读过几年书,却有如此心性。叫她想起折在夺嫡争斗里的皇儿,胸中哀恸被勾起,跟着皇帝一同垂下泪来。
三皇子谢泓逸,皇后嫡出的皇子。从小按储君培养,读书骑射,治国用贤,样样功夫不落下。却卷入手足相杀、兄弟反目的阴谋中,被权势蒙蔽双眼,最终惨死他乡,为他人做嫁衣了。
“罢了,你既开口,又晓以大义,哀家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她抹掉脸颊的泪,走到佛像前,点燃一炷香,虔诚一拜,将那香插进香炉,再回身时,似有熊熊烈火,重新燃起。
“如此,母后便是答应了?!”
说动了!谢欢鸾大喜,起身又想跪谢,却被太后扶住臂弯,阻止了。
“别高兴的太早,哀家远离是非许久,且年事已高,只能暗中替你寻些没被阉人侵蚀之良臣,至于其他,还需你自己经营。”
“至于戚氏……”她话音一顿,露出个慈爱的笑容,“就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吧。”
“儿臣替天下百姓、替西晋,谢过母后!”
“母后大恩大德,儿臣没齿难忘!”
这次的跪拜太后没再阻拦,她周身贵气环绕,端的是西晋皇太后的凤仪,和戚家世代为国为民的悲悯。
“好了,不早了,先回去吧。”
“凌雪。”
太后没再继续,招呼皇帝起身,又向外唤了声,下了逐客令。
“谢母后,儿臣就不过多叨扰,您早些歇息吧!”
惊秋虚扶着谢欢鸾的手臂,替他整理好玄色夜行衣,又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凌雪陪太后站在梵心苑门口久久凝望,直到除了微弱月光投下的无力阴影也消失殆尽,才缓着步伐走回佛堂。
“娘娘,您这么做,值得么?”凌雪小声问,她陪在太后身边几十年,从戚府的小姐,到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这样风烛残年,还要为个不知能否完成的虚妄之言,重新操持,实属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权当是为了泓儿,完成他没能完成的帝王梦吧!”回屋时,断线的佛珠已经被打扫干净,新的珠串搁在镶金边的玉盘里,等待主人使用。
太后重又走回佛像前,抽出新的檀香,点燃后插进香炉。
“泓儿,娘为你完成夙愿,你好好的去投胎,下辈子,莫再投进帝王家了。”三皇子的死,成了太后心中永远的伤。
而今日也注定是个不眠夜。
惊秋和谢欢鸾一路无言,步履生风。路过御花园的人工湖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不寻常之音。
“谁?!”
警觉的惊秋立刻停下脚步,示意皇帝到假山石旁隐蔽,他自己则从袖袋里抽出防身的匕首,皱着眉往后找寻。
果不其然,从一棵足有一米多宽的梧桐树后面,揪出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葛甲!怎么是你?”昏暗的月光在人脸上搁下块阴影,借着湖水反光,惊秋看清了那人面孔。
是长春宫的洒扫,平时都在静心殿外伺候,基本不会被调去其他地方。
更何况,如今已是快三更的夜心,他不在直房里睡觉,跑到御花园来作甚?
答案不言而喻。惊秋将人拉扯到皇帝面前,一脚踢在他膝弯,使了狠劲儿把人按在地上。
“说吧,什么时候跟着的?”
谢欢鸾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一晚上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身影,赫然在眼前浮现,带着那惯常的邪笑,似乎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朕自觉待你们不薄,为何要帮一个阉人做事?”
“或是你有何把柄被他握着,朕可以帮你。”
谢欢鸾知道,没有人无缘无故会想要做恶人,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叫葛甲的太监哆哆嗦嗦被压在地上,连句话也说不齐全,只重复着“冤枉”、“没有”等字眼。
“你没有?你没有这大半夜不在直房睡觉,跑到这御花园湖边作甚?别说你是在赏月色?”惊秋不似皇帝心细,他只想把人护好,其余的皆不入他眼。
当年他病重濒死,是沈贵人救了他。沈贵人福薄,临终前托孤于他,他发过誓的,这辈子,纵使火海刀山,亦无所顾忌。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朕宫里还有哪些是你们的同党?”迫不及待地想问些什么,但他也明白,贺澜势力深埋皇宫,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理得清的。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才只是、只是睡糊涂了,出来上茅房时走错了路……”
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惊秋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若在外面逗留时间太久,恐生更多变数。
“陛下,别跟他废话,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那奸邪做走狗。莫怪奴才心狠,此人若留定成大患,不如……”
“朕知道,可……”
事到如今的确是别无他法,但谢欢鸾不管如何装腔,骨子里仍旧是个柔弱性子,杀人之事,他狠不下心。
犹豫的空档,葛甲眼中凶光毕现,趁惊秋与皇帝交谈,暴起把人掀翻,抽出利刃就要行刺。
“陛下小心!”惊秋大骇,顾不了太多,用力推开谢欢鸾,与那亡命徒搏斗。
没用的仁慈只会害了自己,谢欢鸾后知后觉地懊恼,若不是惊秋身手迅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了亡魂。
四下张望,捡起一块巨石,皇帝看准时机,用力打在那太监身后,他身形一颤,惊秋得了空,一脚把他手里的匕首踢落,锋利的匕首抵在颈间,制服了葛甲。
“哼,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葛甲也不再装可怜,知道自己已是末路,冷哼一声。
“惊秋,处理掉。”声音如这残月浅薄,谢欢鸾扔下石头,也不愿再去想别人是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