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4)(4 / 5)
“晚饭吃的排骨?”
张好在曹秀萍端水果出来的时候就钻进了厨房热菜,饭还是热的,倒不至于那么麻烦。
“嗯。我哥做的。挺好吃。”
张歹戳了一块儿苹果进嘴,躲避着母亲的视线。但自家儿子曹秀萍怎么可能不了解。见他这副鬼鬼祟祟心里有鬼的死样子,掏了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翻墙摔的吧?”
“嗯。”
“一猜都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等大儿子把热好的菜和碗都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你把张歹接回来的?”
“嗯。他班主任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结果张歹留的我的号码。就打到我这里了。”
这种小事上,张好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再多一句他都不会讲。曹秀萍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拿筷子夹了块儿排骨放进碗里,
“那你的班儿呢?不上了?”
她这话没说错。她回来的时间是六点接近七点多,往前稍微推算一下就知道张好肯定翘班了。张好最近在升迁的当口忙的要死,这个时间点请假难免落人口舌。
然而张好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请几个小时的假而已,公司没那么没人性。”
曹秀萍笑了两声,大儿子是个主意很大的人,她的意见对这个人来说基本没用。她只是单纯不满他这种大包大揽的操心,像她这个母亲已经不在了一样。
“下次你就直接让班主任打给我,免得耽误。”
张好嘴巴上说好,但曹秀萍知道他绝对左耳进右耳出了。她的两个儿子性格全然不同,但在坚持己见上,出奇的一致。
说好听点儿叫固执,说难听点儿就是犟。
“我准备给张歹报个班儿补一下课。他那破烂成绩,真给搞一个大专都没考上,老娘立马魂归西天。”
张好表情终于有点波动,不过也不是很明显。他只是意外曹秀萍会舍得为张歹花钱报班儿,他以为她会直接利用可用资源,让自己给弟弟补习。
“行。补课费我出。”
他这话一出曹秀萍眉头就皱起来了。
“干嘛?你妈穷到供不起你们了?你弟弟补课钱还用你出?你那点儿钱给老娘攒着买房娶老婆。”
曹秀萍也是上了年纪才忽然感觉到她们这个三个人的家庭,母亲和兄长的地位是倒置的。但她没文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尽力弥补。
但张好已经独立了,她弥补不到他什么,只能尽可能弥补张歹。以至于大儿子和她有时候说话客客气气,之间的氛围还不如陌生人亲近。
“妈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今年才25,能有多少钱?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别一天围着我们转。出去和朋友喝喝酒,玩一玩,活的像个年轻人。”
张好笑了笑,没应声。
事实上他只是在瞟到张歹那个仿佛松一口气的表情时,觉得讽刺。
觉得大人们都好讽刺。因为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可以抛弃孩子。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分开。要求小孩成熟,又嫌弃早熟的孩子太过早熟。
明明自私,又要装作大公无私。
给予一点点少的可怜的爱,大义凛然去插手孩子们的生活。
张好在这种过于冷静的思考下,愈发明白自己的冷漠。他明白自己只是在努力地扮演一个角色。一个在这个家庭中,所有人都需要的角色。
至于那个角色的称谓是哥哥还是别的,他不在乎,别人也更加不会在乎。
没有人会在乎张好想什么。他没有自由。
他戴着那张恭顺的面具,违背心意,一次又一次地应声。
就像这次,就像,每次。
“人是人他妈生的,对吧?”
“嗯。”
“猪是猪他妈生的,对吧?!”
“嗯。”
“那他妈的张歹怎么那么蠢?是不是串种了?!”
“……”
张好扶着曹秀萍,没忍心提醒她这句话也把她自己骂了进去。他的母亲刚开完张歹的家长会,这会儿血压陡升,张好想了想张歹那可怜的分数,拦他妈的手又紧了几分,让她不至于真冲进门把张歹两刀砍死。
说实话他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努力学了数学满分150的卷子能只考20。如果条件允许,他真的想把张歹的脑子扒开看看,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一个褶子都没有,光滑如新。
“数学150分的卷子能考20分?!他都他妈的学什么了?你就是都选c!最起码也出20了吧!你他妈是不是猪啊张歹!”
“那数学就十二道选择题!我全对都不到20!”
张歹梗着脖子蹲在墙角,活像一只待宰的鸡。这场面着实有些招笑。顾及着张歹刚摔断手,曹秀萍不好上手,这会儿正气的七窍生烟。
本来家长会又是要张好去开的。但曹秀萍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坚持要去。结果不去还好,一去给自己气够呛。深刻体会到了这些年张好都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觉得还不如在家打几把麻将,输赢好歹都有说法。哪像现在,那种小时候给张歹开家长会被班主任教育的阴影又蔓延上来。
“你可咋整啊张歹,你明年六月份就要毕业了。你拿什么毕业?二十分大专都不要你的啊我的傻儿子。”
“我又不是门门儿都二十。这不还有,语文、英语、数学啥的嘛……”
这句话效果简直火上浇油,曹秀萍直接被气的人都恍惚,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甩开张好的手出了门。
张歹蹲在墙角当一只发霉蘑菇,张好走过去,双手撑着膝盖弓着身子看他。
“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
“没有。”大概是真难过,张歹没再嬉皮笑脸的,埋在胳膊里的脸没抬起来过,声音穿出来闷闷的,仔细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张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剩一年了。”
“大不了就去打工呗,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又饿不死。”张歹嘴硬地自顾自嘟囔。
他总是这样说话,没边没界。说着有心人听起来觉得暧昧的言语。可张好又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有意说这些话来试探他的。
他做不到,也没必要。
但把他摘出来后张好又觉得有些生气。生气他太过无辜,生气自己别有用心。
“话不是这么说,你不读书要去干什么?去做苦力?年轻你还可以干,老了呢?你哥我能养你一辈子吗?”
“那你就是嫌弃我。你觉得我是个拖油瓶,我知道的。”
张歹被张好的冷言冷语刺激到,说话也开始不管不顾。
张好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你怎么总说这种小孩子话?这有意思?你又没残疾又没什么,我为什么要养你一辈子?”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在那一瞬间,张好上头到有些难以控制,
“我嫌弃你?你占了这家多大的好处?你这脾气不都是妈惯出来的吗?你是有什么理由觉得我嫌弃你?还是你觉得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该还你?”
“真正欠你的是你爸妈。你怎么从来不去怪他们。”
张好很少生气。他是这个家里情绪最稳定的存在,连张成刚上次喝醉酒非要来家里让张好叫他爸他都可以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