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我相信你会这样的,因为当时我正是如此。在我们不断走近那百万土著流民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想拨马回转,重新站回到那堵城墙上去。我宁愿和更多的人一起,手握刀剑在战场上和他们面对面地厮杀,也不愿像这样以两个单薄的身影去面对这山峦般的人群。我不介意死在战场上,死在这群狂躁不安的土著人手中。这种感觉来得很强烈,甚至于你可能会以为那是一种勇敢。
那不是真正的勇敢,恰恰相反,那才是胆怯和绝望的表现。在面对无可抵御的强大力量面前,你会失去求生的勇气,以至于执着地追寻死亡的足迹。相对于我那时的恐慌而言,死或许倒是一种解脱。
似乎任何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失态,如果他没有被这巨大的迫力所压倒,完全丧失勇气,那就会摆出一付英勇无惧、慷慨赴死的模样,以自己强硬的外表去掩饰内心的畏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可是弗莱德没有。
走在他的旁边,我看见的一个真正坦然平静的侧脸。无论是畏惧、惊讶、愤怒还是忧虑,都没有在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留下痕迹。如果他的脸上还带着什么表情的话,那也只是一丝矜持而又友善的微笑。
对于我们的到来,正在集结的土著人们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前排的战士们面面相觑,任凭我们牵着马从距离他们不到三十步远的地方慢慢走近,狐疑地看着我们,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终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自己的阵列中走出来,大声向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想要做什么?”他赤裸着上身,身体上刺着一些斑斓古怪的花纹,看上去有很有几分狰狞,只是左肩上那块裹伤的布,大大降低了他高大威猛的视觉效果。几个年轻的土著人手持武器紧跟随在他身后,戒备地看着我们。我想,他或许是某个部落酋长之类的人。
“我们是伦布理族的盟友,德兰麦亚王国的使者,有一些关乎你们生死存亡的重要问题,希望能和你们的大祭司当面谈谈。”说着,弗莱德举起双手,原地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我不禁为弗莱德的处境有些担心:我们不能肯定那些被危险和饥饿逼到崩溃边缘的土著人们是否还能保持着一点理性,倘若现在正站在我们面前的正是一群无知愚蠢而相信蛮力的鲁莽的战士,或者恰好现在正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酋长心情不大愉快,那么我们现在的举动就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酋长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他对着弗莱德端详了半天,又转而看了看我。他看起来既惊讶又有些慌张,我猜是我们的装束让他想起了那些大肆杀戮驱逐他们的温斯顿人,在他们看来,那些衣着华丽武器先进的外来者或许是些非常强大难以匹敌的存在吧。
“请你们稍等,我不保证他们愿意见你们。”他的回答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得到了回复的那名酋长带着我们穿过土著人的战线,走进了他们的营地。在一顶比较大的帐篷里,我们看见了各个种族的大祭司们正围坐在一起等待着我们的来临。他们都是些上的年纪的老者,族人现在的艰难处境让他们看起来十分焦虑不安。
“贝雷酋长告诉我们,你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说……”葛林族的大祭司蒙利尔对我们说。他是个暴躁的老人,从刚来到这里就对我们不太友好。艾克丁告诉我们,在十几年前葛林族和伦布理族之间曾经发生过几场严重的冲突,两族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他现在的口气带着几分强硬严厉的意味,似乎不太愿意和我们见面。
“我看不出有这个必要。”他继续说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伦布理人不愿意帮助我们,那么我们就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斗。”
“您的意思是,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的了,是么,尊敬的大祭司阁下?”弗莱德并没有因为他强硬的态度而生气。
葛林的大祭司忿忿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也是你们几位的意思了?”弗莱德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帐篷里其他身份同样尊贵的老者。尽管他们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都给了我们明确的答复。
“我们并不想要这样的战争,古德里安先生……”库里,罗里格族的大祭司有些惭愧地对我们说。他是这些大祭司中比较年长的一个,也是比较温和公正的一个。当我们允许他和他的族人在伦布理族的土地上暂时居住,并送上一批粮食时,他还曾向我们表示过谢意。
“……可是,我的族人们需要生存,伦布理人给我们的土地实在太小,我们无法获取足够的食物。如果你们不愿意给我们更多的帮助,我们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可是,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了。伦布理人把自己几乎一半的土地让给你们居住,我们也尽可能地分给你们应急的食物。你们还想怎么样?”我有些气恼地说道。
“他们还有一半的土地!”蒙利尔大声回答,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同作为这块土地的住民,他们应当和我们分享这里的一切。为什么他们可以过丰衣足食的生活,而我们要在这里忍饥挨饿?”
蒙利尔的话赢得了不少人的附和,一些小族的首领们纷纷点头称是。这些老人们的情绪有些激动,一些人当场鼓噪起来。对艰难境遇无奈和对伦布理人富足生活的嫉妒搀杂了起来,点燃了许多土著首领的战斗热情。帐篷中的气氛非常的不友好,四处都弥散着狂热危险的战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