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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叹息着,怜悯的看着沉默在原地的无头男人:“诚然,你更换血肉、更换骨骼、甚至更换内脏也无所谓。人类本就不是由一堆无意义的血肉堆砌成的有形状的肉块。”
“但是,在你抛弃作为人类的感情的那一刻,在你将作为人类的意志都开始使用冰冷的数据来模拟的时候,你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个有着令人尊敬的先驱维克多的全部记忆,名为‘教授’的机器人。”
“你只能击退黄昏,却拯救不了世界……因为你的设定就是如此。【为了击败黄昏不择手段】……毁灭世界当然也在不择手段的方式之一。”
罗兰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教授走去。他每迈出一步,身体便传来破碎声。
仅仅踏出两步,他就接近了教授。
纯白色的火焰渐渐从罗兰体内燃起,光从裂缝中闪耀而出。
而教授此刻却如死去的尸体一般,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不作声。
罗兰慢慢闭上了眼睛,水晶的王冠渐渐浮现在了他的额头上,在那出现的瞬间,罗兰身上的裂缝燃起了白色的光。
“您的确是世界的先驱,毋庸置疑的圣贤……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的选择,只有一个。”
神明永不哭泣
“也许你是对的,罗兰。”
失去头颅的男人如此轻声念道,声音在罗兰心底响起:“也许你是对的……”
“但是,我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彷徨的叹息着。
已经晚了——他斩钉截铁的为自己宣判死刑。
名为维克多的圣贤早就在千年以前就去世了。活下来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维克多的记忆、被他设定了行动策略的机器人而已。
从一开始,从罗兰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教授的眼中只有金属的光芒。
所谓,眼睛是灵魂的窗户,但是从一开始,教授就没有所谓的“眼睛”。
构成他的眼睛的,仅仅是四片五毫米的秘银片,和构成了多重功能法阵的可拆卸的水晶圆板而已。
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无比了然自己只是一件工具这件事,但是教授却必须欺骗自己,相信“名为维克多的自己只是因为作为人类的时间不够才转化成了半机械”。
这句话本身不错。但问题是,这件事发生在一千年以前。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应该是人类的……为什么我不是人类呢?”
如此悲伤的话在罗兰心底响起:“我拥有一个人类所有的能力,我能做到所有人类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我为什么还不能成为一个人类呢?”
“对,我想起来了……我的记忆是维克多的,我连接的大脑是用维克多的大脑培养出来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内脏、血肉……我刚刚意识到这件事。我刚刚意识到,我从未成为过人类。”
“罗兰,你若是伟大的救世主的话,就为我解答这个小小的问题吧。明明我能做到这世界上一切人类做到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成为一个新的种族……但我只是想成为人类而已。”
“难道只有那种拥有容易衰老的血肉,容易病变的内脏,只有短短几十年几百年的寿命,容易冲动、感情脆弱、灵魂容易被感染的生命才能叫做人类吗?”
教授如此质问道。
然而即使如此悲伤、愤怒,教授的话语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平静的如同诵读某种零件参数一样。他那失去头颅,如同尸体、如同一套空洞虚无的盔甲一样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颤抖。
罗兰深深的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教授。我只问你一件事。”
他怜悯的看着失去头的男人,如同天神般美丽的脸上满是悲伤:“教授……你能哭吗?”
“……什么?”
就算是教授,他也没有猜到罗兰会问他这个问题。
“人类是能哭泣的。他们会用泪水宣泄感情,悲伤、感动、喜悦……作家会用哭泣为笔下的人物增加‘人心’,画家会用哭泣瞬间作为某种感情升华的凝聚点……不,不光是人类。动物也会哭泣。就算是牲畜,被宰杀前偶尔也会留下泪水。”
“我感受到了你的悲伤,教授。但是,你能哭吗?你能表达自己的悲伤吗?”
罗兰静静地问道。
一时间,无头的男人沉默了。再无一言一语。
他当然知道,自己无法哭泣。
和有没有头颅没有关系。就算有头颅,就算再想哭,他也哭不出来。
这并非是因为他足够坚强,也不是他的思维冰冷畸形,更不是他有不能哭的理由——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教授”的设定中就没有添加这项功能。
因为在维克多的构思中的“教授”,人类新世代的灵魂导师,作为救世主设计出来的人形,他没有与人类过分相似的必要。
和人类只要在外形上相似就足够了。越是与人相似,反而会招致人类的反感和恐惧。
更何况,拯救人类的救世主为什么需要哭泣呢?区区一个工具而已,为什么需要哭泣呢?
维克多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某个工具会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为人类。
“从一开始,你的定位就错了……教授。”
罗兰伸手,搭在了教授断裂的脖颈上。他的眼中浓稠的圣火越发灼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