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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周不疑后,蒋琬先是说明了情况。前一段时间城中大乱,窦辅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城中形势,不久前刚收到丁冲的命令,暂时接任泉陵令,并不清楚天子行程。加上这几天大雨,山洪爆发,对城外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收到消息迟了,并无怠慢之意。
周不疑听完,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向刘协做了汇报。
刘协接见了蒋琬。
蒋琬将对周不疑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再次重申,窦辅对朝廷没有任何不敬之意,之所以接驾来迟,只是因为形势不明。
对接驾的事,刘协并不是很关心,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之前围攻泉陵县的山贼是哪儿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竟能攻破作为郡治的泉陵城,而窦辅又是如何才击退这些山贼,守住了泉陵。
面对刘协的追问,蒋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躬身施礼。
“陛下何不召见窦辅,亲自问询?”
刘协听完,无声地笑了。
蒋琬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却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泉陵人不想再跟着窦辅作死了。
想必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丁冲派人去零陵县调兵,快则一两天,慢不过天,大军必至,小小的泉陵城根本挡不住天子。
在个人的生死、家族的存亡面前,窦辅的号召力不值一提。
“他会来吗?”刘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指轻捻。
“天子有诏,他焉敢不至。”蒋琬淡淡地说道。
刘协微微颌首。“那好,朕在这里等他,洗耳恭听。不仅是泉陵的事,朕还想听听当年朱雀阙下的故事。当年的人不多了,他如果想给青史留下真相,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蒋琬打量了刘协两眼,躬身再拜,退了出去。
刘协向周不疑使了个眼色。
周不疑会意,跟了出来,送蒋琬出营。
“公琰兄,这不仅是窦辅的机会,窦氏的机会,更是泉陵人的机会,你们千万不要错过。”
蒋琬一声叹息。“元直,天子想要的只是真相吗?”
周不疑微微一笑。“窦辅的首级没有你想象的值钱。在天子眼里,他远不及江南的安定重要。”
蒋琬长出一口气。
顺水推舟
站在大营门口,蒋琬停住脚步,思索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元直,你阿舅……现在何处?”
“在南阳。”
蒋琬皱起了眉头。“在南阳?他没去北疆?”
周不疑大惑不解。“你听谁说的?他是司徒府北长史,协助司徒处理幽并州三州的文书、事务而已,根本毋须去北疆。”
“是这样啊,看来是我听错了。”蒋琬哑然失笑,举手轻摇。“行了,你留步吧,稍后再叙。”
周不疑哭笑不得,忍不住说道:“公琰兄,你要出去走走,亲眼看看天下。”
蒋琬哈哈一笑,大步流星的走了。
周不疑目送蒋琬离开,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庆幸。
比起蒋琬,他是幸运的。
因为有刘先这个舅舅,他十岁就得以出仕,而且成了天子身边的童子郎,亲受天子传授。蒋琬的才智不弱于人,却还没有走出泉陵城,没有走出零陵郡,眼界也始终如井底之蛙一般狭隘,根本不知道天下之大。
周不疑转身回到帐中,天子正在看地图。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招招手。
周不疑走到案前,俯身一看,见是一副泉陵地图。
刘协问道:“泉陵周边有矿吗?”
周不疑有点挠头。“有矿,只是臣不清楚位置。”
“那你总该知道城中有哪几家经营矿产吧?”
“这倒是听长辈说过一些,只是不太确切。缙绅之家以读书为尚,对经营工商的有些鄙视,风闻而已,未必清楚细节。”
“你说说看。”
周不疑掰着指头,说了几户人家的姓名。他的确只是听说,只知道这几家比较富,据说在山里有矿产,具体经营什么,又有多大规模,就说不清了。
尽管如此,刘协还是让周不疑写了一个名单。
在这种山区,读书人的影响力远远不及中原那么显赫,真正有实力的还是那些有人有钱的土豪。从蒋琬等人准备放弃窦辅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太像是窦辅真正的倚仗,至少不是唯一的。
如果窦辅背后应该还有其他的支持者,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地开矿的工商户。
这些人有钱,手下还有矿工,扮成山贼太容易了。
窦辅就是个书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可是那些工商户就不同了,不给他们足够的教训,随时可能再来一出,朝廷官员要么和他们同流合污,要么被他们赶走甚至弄死。
穷山恶水出刁民。山区治理之所以难,就在于地形复杂,朝廷的控制能力有限,当地宗族势力强大,民匪不分。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泉陵后称永州,成为诸多文人墨客被流放的地方,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就曾被贬于此,并写下《永州八记》,以及那篇更有名的《捕蛇者说》。
之所以说《捕蛇者说》更有名,是因为这篇文章直接呼应了孔夫子的名言,并进行叙事化,以一个捕蛇者的口吻来讲述这个道理,比《论语》那种简朴的文风更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