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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法。”有人大声叫道。
只是没几个人附和,多少有些尴尬。
刘协远远地看了一眼,也觉得潘濬书法不错,刚劲有力。
“潘濬先声夺人,处处占优,果然是有备而为。”荀文倩低声说道:“王粲进退两难,若不能妥善应对,这个兰台令史就只能换人了。”
刘协笑笑。“怎么,你认为王粲必败?”
“陛下觉得他还能赢?”
刘协十手交叉,收于腹前,身体微倾,凑在荀文倩耳边说道:“要不我们打个赌?”
荀文倩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荀彧。
荀彧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荀文倩悄声说道:“陛下想赌什么?”
“如果这《五经章句后定》经过众人评议,被列为第一,明年开春之后,我就去西域,再也不回中原一步。”
荀文倩吃了一惊,没敢接刘协的邀战。
荀彧微微皱眉,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茶,沉声说道:“陛下,不可戏言。”
刘协面带微笑,但语气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荀君,我这可不是戏言。如果这部书成了冠军,这几年的教化就是失败的,也就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不如换一种方式,重头再来。”他顿了顿,又道:“反正我还年轻,不差这几年。”
荀彧手一抖,半杯茶洒在胸前。
沧海一粟
一直坐在一旁没吭声的唐氏见状,连忙掏出手绢,上前为荀彧擦拭。
荀彧面红耳赤,起身离席,深施一礼。
“君前失仪,死罪,死罪。请陛下容臣稍退,整理仪容。”
刘协瞥了荀彧一眼,似笑非笑。“荀君自便,不要泄露了行踪就好。”
荀彧再拜,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唐氏也告了罪,跟了出去。门外有唐夫人安排的侍女,见荀彧脸色不佳,胸前又湿了一大片,也不敢多说什么,引着荀彧去换衣服。
荀文倩瞅了一眼刘协,欲言又止。
刘协却不以为然,追问道:“赌不赌?”
荀文倩眨眨眼睛。“既然陛下兴致这么高,那我就凑个趣。今年织坊生意兴隆,我年终得了不少赏赐。孝敬父母之后,还有近二十金。若是陛下不嫌菲,我就拿这些钱当彩头,如何?”
“行。”刘协满意地点点头。“蚊子虽小也是肉,能赚一个是一个。”
荀文倩忍俊不禁,掩唇而笑。
这时候,楼下又有人起身荐书。
这一次,是蔡琰所著的祭文。
理由也很简单,一是蔡琰的文笔的确好,寥寥数语,便将这二十年来的战乱、惨状描摩得栩栩如生,使人身临其境,不由得悲从中来;二是这篇文章适逢其时,在太平将至之际,祭奠死者,令人更加珍惜眼前的太平,奋发图强;
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蔡琰此文救了不少人。如果不是这篇祭文,会有更多的人被杀。而蔡琰因此文被贬,付出了代价,值得所有人尊敬。
众人一致同意,随即将这篇文章的名字也写在了白板上。
刘协撇了撇嘴,一旁的荀文倩也偷偷地笑了两声。
知道蔡琰究竟为什么被贬的人屈指可数,天子这一箭双雕玩得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接着又有人起身,推荐杨修写的两篇与天文有关的文章。
理由是这两篇文章重新阐述了宣夜说的合理性,更容易理解,比盖天说和浑天说更能解释观测到的现象,有发明之功。
听到这些,刘协多少有些欣慰,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宣夜说能得到认可,说明这个时候的读书人的世界观正在慢慢的改变,而且是朝着正确的方向改变。
或许不久的将来,地心说就会被抛弃。
——
荀彧脱下了外衣,唐氏接过,放在熨架上,准备用熨斗烘干。
“夫君,天子一句戏言,你何必如此失态?”
荀彧坐在一旁,一声长叹。“夫人,你真以为这是戏言吗?”
唐氏扭着看看荀彧,没敢再问。
荀彧接连叹了几声,起身走到门口,让门外的侍者去请唐夫人来。侍者去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愁眉不展。
他心里清楚,天子绝非戏言。
从兴平二年秋,天子在军中推行教化算起,如今已经八年有余。天下太平,固然是值得欢喜的成就,但是离天子的目标还有很远。
天子要的不是一时苟安,而是长治久安,至少百年的太平。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他可以忍,可以让步,可以耐着性子与所有人周旋,表现出了他这个年龄难得一见的老成。
可若是他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那他还会这么忍吗?
不会,他会选择另一条路。
荀彧不敢想,如果天子放弃了现行的新政,改用另一种方案,天下会迎来什么样的大乱。
至少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儒门也好,党人也罢,都不会有好下场,天子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付之一炬,再也不会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这不是威胁,这是警告。
天子手握重兵,有这样的实力。
荀彧再一次感受到了没有兵权的痛苦,只是与二十年前不同,他现在更多的是无奈。
儒门不是没有机会掌握兵权,是儒门自己把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