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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确有此事?”
“有,参与其事的不仅有陈逸,还有不少党人。”
荀文倩有点不高兴。“这就是你当初极力反对天子深究党事的原因?”
荀彧一声长叹。“文倩,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当年党人有多绝望。但凡有一点其他办法,又何必出此下策?而且这也只是王芬等人的想法,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否则……”
“否则这事也许就成了,对吧?”
荀彧看着面带愠色的荀文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芬不能成事,袁绍呢?”荀文倩追问道:“他也不一样一败涂地?”
荀彧沉默良久,无奈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就算王芬有干才,这事……也成不了。大汉天命未绝,是党人自作聪明,一意孤行。”
荀文倩面色稍缓。“事情已经过去了,天子也收到了不少线索,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如果天子再和你说起这件事,你还是实事求是,有一说一吧。天子以赤心待你,你不要辜负了他。”
“好……的。”
——
由荀文倩陪着,在宛城附近转了几天,荀彧见识了南阳的新气象,大为惊叹。
度田带来的影响,他已经见识过,但南阳的变化之大,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不禁想到河东。
如果当初他在河东不是行绥靖政策,而是坚决的推行度田,河东会不会出现南阳这样的盛况?
可能性是存在的。
要论推行度田的难度,河东远远不能和南阳相比。河东有大族,南阳却多封君,而且是随光武皇帝复兴大汉的功臣之后,实力比河东大族强多了。
但天子不像他那么纠结,一到南阳,就干净利落的罢免了几十个封君,扫除了度田最主要的障碍。
如此雷厉风行,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而这怨气有大半来自于他在河东的不坚决。
河东本该成为第一个标杆,而他应该成为天子最坚决定的支持者。
天子曾对他寄予厚望,主动要求结婚姻,并给了荀文倩除了皇后之位以外的最大恩宠。
但他却辜负了天子。
荀彧很惭愧。
几天之后,当天子召见,向他咨询都城方案时,他提出了一个让天子都有些意外的建议。
以大汉疆域之广,仅靠一地,恐怕难以覆盖天下,有必要对都城制度进行一些改革。
其中之一,就是东西京并列,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不分高下主次。天子往来于两京之间,居无定所。
其次,在东西京之外,选择重点城市立陪都,天子四时巡幸。
比如太原、邯郸、涿、临淄、彭城、南昌、长沙、成都、金城等地,都可以作为备选地点。
这些地点都是战略要地,天子应每隔几年就要巡幸一次,让当地的臣民知晓天子的存在。
天子巡幸四方,古已有之,只是一直没能形成正式的制度。
现在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当然,要将巡幸四方形成制度,就要对驰道进行修缮,这将涉及大量人力、物力的调配,不能急于求成,要从长计议。
刘协听荀彧说完,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答应可以讨论一下。荀彧可以先和三公通气,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然后再提交朝会讨论。
然后,刘协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荀彧。
荀彧接过一看,正是荀文倩提及过的那件事:冀州刺史王芬意图谋反,故太傅陈蕃子陈逸曾参与其事。
“有这事吗?”
荀彧放下文书。“有。臣知之甚悉,可为陛下陈其本末。”
刘协笑了笑。“好,正要听荀君高论。”
“陈逸乃陈蕃子。陈蕃是党人,位列三君之末。王芬亦为党人,乃八厨之一。欲明原委,自然要从陈蕃说起。前后三十年,涉及人物甚多,还请陛下安坐,听臣一一道来。”
由来有自
党人与皇帝的矛盾并非突然出现,而是酝酿已久。
严格来说,从董仲舒改造儒学,使儒学登上政治舞台的那一刻起,儒学与皇权之间就有着天然的冲突。孝武帝看似推崇儒术,实则用的还是法术,不过是用儒术修饰而已。到了孝宣帝,更是明言汉家自有法度,霸道、王道兼用,不可能纯任儒术。
儒门当然不肯罢休,不断反抗,最后的结果就是王莽篡汉。
王莽败亡了,儒门却没有完全败。
光武复兴,鉴于儒门影响之大,实际上继承了不少王莽的政策,儒门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在前朝时势大的地方豪强渐渐服膺儒学,成了儒化的士族,其中的精英则成了世家。
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就是其中的代表。
细数本朝的世家、大族,大多都有儒学传承,已经不是纯粹的豪强。
儒门影响越来越大,必然会引起皇权的警惕。本朝前期,外戚掌权。儒门锲而不舍,潜移默化,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将原本是军功勋贵的外戚变成了具有儒学素养的外戚,儒门与外戚渐有合流之势。
窦武就是儒门寄予厚望的大将军,而马融则成为外戚中的一代儒宗。
但孝桓帝重用宦官打断了这一趋势,将儒门循序渐进的希望砸得粉碎。渐进温和的方式难以实施,儒门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越发偏激,最终随着窦武、陈蕃被杀,矛盾激化,引发第二次党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