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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叹息。“反正我是不信的。”
孔融欲言又止。
王朗喝了一口酒,又道:“很多人都说,天子欲行秦法。就我在关中数月的看法,我觉得这种说法有失偏颇。如果说这天下还有人相信儒学,相信王道,天子应该是最坚决的那一个。”
“他?”孔融不以为然。
“是的。”王朗郑重地点点头。“他之所以出言不逊,只是觉得现在的儒学无法实现王道,现在的儒生只能坐而论道,却不能起而行之,无法托以重任。只有年轻人能行王道,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年轻人的身上。荀文若,杨德祖,都是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他们的做法或许有所不同,但他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实现王道。”
孔融眼神闪烁,想起了天子攻击他的言论,不禁有些脸热。
他在北海的战绩实在无脸见人,尤其是在天子面前。
“你刚才说得对,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汉兴,有叔孙通、陆贾、贾谊辈提倡儒学,直到董仲舒上天人三策,而儒学独尊。如今三百余年过去,儒学需要再来一次变革。这样的事,马季长(马融)已经开始着手,诸弟子中,郑康成(郑玄)学力最为深厚。但他能不能完成这项大业,我不敢太过乐观。”
王朗用酒杯碰了碰孔融的酒杯。“知道为何么?”
孔融眼皮一抬,没好气的说道:“正当请教。”
“他只是个书生,没有治理地方的经历,只能做纸上学问。”王朗笑了一声:“难道儒学只是纸上的王道吗?叔孙通、陆贾都是做过官的人,贾谊也曾为孝文智囊,他们的学问都是有根基的,要解决实际问题的,绝不仅仅是纸上论战。”
孔融咂了咂嘴,微微颌首。“景兴,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道理。”
“所以我说,你比他更合适。”
“什么?”孔融愣了一下。
“你比郑康成更有机会改革儒学。”王朗说道。“不要将精力浪费在那些口舌之争上了,做点有益于民生、有益于儒门的事吧。要不然,百年之后,圣人恐怕不是以杖叩胫,而是要敲断你的双腿。”
孔融瞪了王朗一眼,却不由得怦然心动。
王朗说得对。
他比郑玄更有机会成为振兴儒学的那个人。
“你不会是来劝我和你一样,去军中做教习吧?”孔融正色道:“我可没那闲情逸志。”
王朗摇摇手。“你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哪儿?”
“你不知道天子要修太学吗?”王朗笑道:“去太学吧,赵邠卿年过九十,余日无多,太学需要一个既有学问,又有体力的人做祭酒。继周秦之变后,关中又将迎来一次重大变革,身处其中,正是再造儒门的好机会。”
孔融已然心动,嘴上却不肯松口。“我对《孟子》可没什么兴趣。”
“要兴王道,自然不是《孟子》可以独任的,但孟轲作为圣人的再传弟子,他的学说有其可取之处,不能忽视。”王朗笑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成就新的学说嘛。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都是王道的一部分。”
孔融沉默不言,手却端起了案上的酒杯。
王朗连连相劝。“来,喝一杯,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孔融瞥了王朗一眼,有点勉强地举起酒杯,与王朗碰了一下。
王朗一饮而尽,孔融却只是浅浅的呷了一口,品了品,不禁眉头一挑。
这羊奶酒的确与中原的酒不同,更加绵滑,也没有中原羊奶的膻气,反倒清香宜人,化解了酒的辛辣,入口极佳。
“别看了,喝吧。”王朗挤挤眼睛。“这羊奶酒不仅香醇,还能养生。每天喝上一升,三个月后,你就知道妙处了。”
“当真?”
王朗嘿嘿一笑。“你知道的,内人身体一直不佳,所以成亲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孩子。到了关中后,她每天早上一杯羊奶,体力渐强,刚刚怀上了。你虽然子嗣不少,但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没有一副好身体怎么成?努力加餐,从每天一杯羊奶开始。”
新时代
孔融哑然失笑,举杯一饮而尽。
虽说对王朗的变化不以为然,这杯羊奶酒却很合人的口味。如果每天一杯羊奶真能使身体强壮,他也不排斥。
就算他不怕死,也不会嫌活得长。
就像他虽然年近半百,有儿有女,却不排斥再生几个。
如今有了振兴儒学、再造儒门的重任,他当然希望能像赵岐一样长寿。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谈兴渐浓。
不知不觉,说起了徐州的事。王朗问了他离开彭城之后的战况,对刘备恢复宗籍颇为感慨。
“天子为了太平,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王朗嚼着盐豆,仰面靠在凭几上。“若是彭城失守,袁本初又不知如何取舍,徐州也有附逆的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孔融没吭声。
虽然他对天子度田颇有意见,却也清楚,就眼下的形势而言,袁绍根本不是天子对手。之所以僵持,不是因为天子不能胜,而是天子担心西凉兵教化不足。一旦让他们闻到了血,有可能前功尽弃,而山东也为之涂炭。
仅这一点而言,天子可谓仁义。
“喝酒也不等我?”祢衡裹着被子闯了进来。“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