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直到他亲眼看到,而且一看就是半个月。
汉人真是奇怪,让人无法捉摸。他们以衣冠礼仪为荣,却出了这么一个天子,公然在大众广庭之下袒露身体,而一群大臣就这么看着,有人跟着一起下水,却没人进谏。
正当轲比能出神时,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轲比能抬头一看,见是荀恽,顿时心生希望,连忙上前几步,正好接住荀恽的马缰。
“侍中,天子愿意见我了么?”
“跟我来吧。”荀恽扬扬下巴,拨转马头。“天子今天心情不错,你好好应对。”
“一定,一定。”轲比能连连点头。
荀恽骑马,轲比能殷勤地牵着缰绳一路小跑,来到泽边。天子刚刚擦干净身体,穿上衣服,正坐在胡床上,由羌女何姗为他擦干头发。
看到轲比能牵着马走过来,天子皱了皱眉。“长倩,岂可对大帅失礼。”
荀恽连忙滚鞍下马,一本正经地请罪。
轲比能拱手说道:“陛下,子云:有事,弟子服其劳。臣虽年长一些,却跟着侍中读书,学了不少道理。臣视侍中如师,理当为其执辔。”
刘协眉梢轻挑。“大帅书读得不错,能学以致用,不容易。”
“谢陛下谬赞。”轲比能行礼。“都是侍中教诲有方。”
“可惜你这先生不怎么靠谱。”
“呃……请陛下指点。”
“夫子育人,言传身教。他却只是以言教,言行不一,岂不是误人子弟。大帅,你说对不对?”
轲比能为难地看看荀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荀恽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说的是,君子当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心中有畏,而身不能从,的确是言行不一,当罚。”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罚?”
“陛下为磨砺身心,自流三千里。臣当效陛下,自流一万里。不如就让臣随大帅西行,直至西域以西。”
居安思危
刘协目光一闪,盯着荀恽看了半晌,嘴角微挑。“大帅,你愿意带上他吗?”
轲比能喜出望外。“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为了保存实力,没有参与休屠泽之战,惹得天子不快,被冷落了几个月,还丢掉了浚稽山的牧场,只能西迁,希望能找到日律推演所说的那片草场安身。
他很清楚,不管那片草场是否存在,他都需要汉家天子的宽恕。
他能到达之地,汉家铁骑也能到达,说不定哪天一睁眼,狼骑就出现在面前。
他在这里等了半个月,就是想见天子一面。如今不仅如愿见到了天子,还能得到荀恽同行,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荀恽的父亲是天子的心腹,一心推行王道。荀恽的妹妹是天子的宠妃,虽然现在看成为皇后的可能性不大,但她为天子生下了皇长子,而且天子有意将皇长子培养成一代名将。荀恽的从兄荀攸则是一方大将,正在筹备征服东部鲜卑的战争。
荀恽愿意随他西行,就算天子对他还有什么不满,荀恽也能保他性命。
更何况荀恽本人的才识不俗,就算不及他的父亲荀彧,治理不了大汉这么大的国家,协助他治理部落也是绰绰有余。
不管怎么说,他都赚住了,哪有拒绝的道理。
求都求不来呢。
“兹事体大,你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上路了再后悔可就迟了。”刘协站了起来,甩了甩还没干透的头发,对轲比能说道:“大帅,你看我这样子,和你们鲜卑人像不像?”
轲比能抬头看了一眼刘协,眼睛一亮。披散着头发的天子多了几分散漫,的确有些像鲜卑人,无意间散发出的威严、自信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这种感觉,二十多年前,他曾经有过一次。
那是第一次见檀石槐大王的时候。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鲜卑也是黄帝后裔,也是陛下的子民,何谈像与不像?陛下就是我们鲜卑人的王。”
刘协打量了轲比能片刻,放声大笑,随即又看了荀恽一眼。
荀恽会意地点点头。轲比能能屈能伸,而且悟性很高,学得很快。如果没人看住他,坐视其发展,说不定哪天就成了祸害。他身上的责任很重。
“你们去准备吧,看看有什么朝廷可以帮忙的,列个清单。”
“唯。”轲比能和荀恽异口同声的说道,喜上眉梢。有了天子这句话,他们都安心了。
——
得知荀恽主动要求随轲比能西行,荀文倩吓了一跳,连忙派人让荀恽叫过来,询问详情。
荀恽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荀文倩便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居高思危。”荀恽收起笑容,神情很严肃。“大汉中兴,我荀氏内外有宠,权倾一时,必成众矢之的。万一不慎,便是覆家灭族之祸。我自请流放,随轲比能西迁,既能让天子放心,又能避祸。就算荀氏有难,也能有个去处。”
荀文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可是这也太委屈你了。你是长子,将来必然要嗣爵,又何必如此?”
“正因为我是长子,更要担起这样的责任。总不能我这个做长兄的不去,却让几个还没成年的幼弟去。”荀恽说道:“行程在即,我无法向父母面辞。你回河东之后,代我向他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