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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谷千鹤子窘迫的穿好衣裳,后背紧贴着橱壁,以免背后丑陋的疤痕被她看到——那五道千足虫似的伤疤让她阔别了芭蕾舞台,日后工作入职也难以通过体检,才十几岁似乎就断送了大好前程。待她痊愈后重新回到学校,好友又因为意外看到她背后的伤而被吓哭了好久,从此就养成了她只在无人的空房间才换衣服的习惯。对于十岁的小姑娘来说,还有什么打击比被视作“怪物”更致命的呢?
三日月昼很小就彰显出了与众不同——“不听话”“有主见”再加一个“厚脸皮”,可以说是无敌了。见她缩在墙角涕泗横流,她从长椅上弹起来,掏出手帕递给她,一脸闲适:“你哭什么?怕迟到被罚吗?那一起逃课好了。”
三日月昼和大谷千鹤子的一切都是从逃课开始的。
“你不能做些正面的表率吗?”听到这,从小优秀到大就差把“优等生”这三个字贴脑门上的手冢国光将手肘搭上膝盖,再度皱起了眉头:“小小年纪带着同学逃课,太胡闹了。”
她无所畏惧的发出软绵绵的“切——”盘着腿,坐在长椅上,远处场地上交错着网球落地和击牌时清脆的响声,注意力被他手腕上磨的有些开线的护腕吸引去了:“后来被弦一郎知道,抓回去抄了半晚上的校规。”
“然后呢?”
“啊——大谷千鹤子就成了我的小跟班,她料理做的很好吃。”她目光所在地是远处透明的玻璃幕墙,似乎刚才的故事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以前的我比现在的我更受欢迎。”
恐怕自我认知还有些问题,你现在并不受欢迎少女。手冢国光低下了头,细框眼镜上折射出一道反光。
但麻烦就是从不久后开始的,三日月昼身边的朋友和她越来越疏远,直到六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寒冬凛冽,逢魔时刻天光赤色,映着立在窗口豆芽菜似的大谷千鹤子如同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偏偏动作和笑容还是优雅的,气势和表情之间的空隙里填补着违和感,伸手将眼前和三日月昼关系尚且还不错的同学推倒在地,笑容残酷又真实:“自觉一点,别在出现在阿昼身边,毫无长见的你不合适和她做朋友。”
“那天我才知道,我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一个接一个消失的,然后我就一个人了——”三日月昼停下来回晃动的小腿,眉间的痕迹稍微深了一些,手冢国光看向她,她也在这时回过头,四目相对所碰撞出的火花在旁人看来颇有些深情厚意的意味。她继续说:“后来碰上升学,父母工作变动,就离开了横滨,和大谷也很久没联系,高中又碰到了一起,我以为这次我们真成陌路了,没想到她只是变本加厉而已。”
“你想怎么办?”
只见她十分走心的左思右想,举起拳头将关节捏的清脆,眼神里透出血光:“揍一顿就好了。”
果真,他能指望三日月昼解出什么答案呢。
“开玩笑的,大谷家的婚姻官司闹了十年,至今没有盖棺定论,说起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无道理吧。”她拎起球拍,活动着肩膀重新站起来走向场地,尽管脸上没有一丝说笑的痕迹,她是发自内心的想把大谷千鹤子揍一顿了事,可惜世界上许多事都不是这么干脆直接就可以解决的:“我也有无解的答案啊。”
“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手冢国光跟上去,走到底线上不疾不徐的接住她的发球。
“对了,手冢。”她突然说:“一会能陪我去买些东西吗?”
三日月昼所要买的东西和运动物品有关。从俱乐部出来后就和手冢国光一路并肩走去了车站,对于两个细长个子又品相不错的人来说,收获瞩目是一件常有的事,只不过今日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所以肩膀上的重量涨了一倍而已。假期的电车本就十分拥挤,再加上晚高峰的缘故,三日月昼险些找不到立足之地,好在下一站是个商业中心,能吸引不少寻欢作乐去的乘客。她伸手握住把手,掏出包里的杂志来,往车厢里一杵就像草甸上的旗帜,和手冢国光之间毫无交流的氛围实在称不上友善。
等她抬起头来看到站提醒时,对面玻璃窗里就映出了手冢国光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背后,圈出一片空地替她挡下了不少摩擦,从他贴着自己耳际,将她环住保护起来的胳膊上能嗅到清新凛冽的洗衣液的味道。她仰起头,柔顺的秀发蹭着他的胸口,一眼就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垂着脑袋问,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浮现出她姣好的面孔:“怎么了?”
这姿势看起来过于亲密了。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再稍移动些目光就能看到她头顶上雪白的小旋:“大概……”
“头发也有点长了。”也是有定性,被这么俊秀的人凝视着都不为所动。
“嗯。”
她把脑袋摆正,一时之间找不到其它可供交谈的话题,合上杂志塞回书包里,开始目不转睛的打量映在玻璃窗里的少年——可以说是很精致了,眉目细长,轮廓深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运动,作息规律的缘故,皮肤上找不到一个毛孔,干净的像没墨迹的画布。她回想起在俱乐部里,他张开五指和她的掌心相贴,指尖相抵,测量手胶用量的那只手,灼热感就从婆娑着衣角的指甲缝一直窜到头盖骨——感觉……夏天是不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