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黑暗的,漫漫的长路,有吹口哨的少年和角落里窸窸窣窣翻爬着的老鼠,灯火散落在城市各处。于是在这个星棋罗布的夜晚,她带着他穿过开启闸机的电车轨道,穿过风,穿过无人的小巷,把纷争喧嚣的闹市丢在脑后,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在须贺神社前停下了脚步。那时的须贺神社还只是新宿区里的一个无名小卒,或许所有的外地游客都鲜少知道它的存在。
三日月昼倒在台阶上,搭着朱红的栏杆,手里蹭上了铁锈味,微微的喘气声在静谧的四壁形成空荡的回声,仰着头,汗水就顺着她的额角流到下颌。手冢国光掏出手帕递给她,她胡乱擦了一把,揪着毛衣领子,勾起了嘴角:“你说,大和前辈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是什么脸色?”
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上头五通未解电话就展现出来——全部来自大和佑大:“不该让你胡闹。”转身回复了一条短信,称和三日月昼先走一步,让他不要担忧,顺便告知一下花崎诗织和早乙女琉奈眼下的状况。
双手撑住台阶,仰望着彻底暗下去的天际线,远端新都心百米以上的建筑如利刃一般刺破穹顶,劈开白头的富士山,闪烁着红色信号灯,她朝手冢国光翻了个白眼:“老古板……”
“文化祭”这三个字刚从手冢国光的嘴边吐出来,她就立即丢去一记眼刀,远山般的秀眉微拧,瞪着一双盈盈流转的杏眼斥他:“快别说了,能不能别在周末提工作,你烦死了!”
他轻轻一笑,虽然像夏日祭上的花火一般稍瞬即逝,可仍惊艳了这个夜晚:“我是想说,文化祭上的演出,能不能帮我留一张票?”
“可……可以……”明明夜风徐徐,秋意浓浓,可为什么她的耳廓滚烫,又为什么缺氧般目眩神迷?她连忙将视线落到别处,比如墙缝里暗生的青苔杂草或者头顶上乱七八糟的电线,背后成排的白色纸灯笼:“你刚失恋嘛,对你关照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并没有失恋……”他何时有过恋情的开端?
“你不必嘴硬,我都懂的,诗织被渣男欺骗后哭了三天,眼睛肿成了核桃,我站定你不动摇啦,你加油。”
他早已解释倦了。可三日月昼是个问题儿童,他得给她更多的耐心和时间,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即转身离去的缘由。
真的是这样吗?
如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在得到正确答案之前总是需要冥思苦想,算错好几个数字,想错好几条思路,哪怕最终有了结果,代入验算时还是会发现成不了一个和谐的等式。这个曲折的求解过程千回百转,但只要逻辑对了,总能柳岸花明,可现实不同,因为现实不止有逻辑在作祟,还有情感。这道涉及情感的题目他最终解出了答案,可惜那时高中生涯已经结束,他与她各奔东西,成了茫茫人海中散向四方的沙砾。
文化祭当天碰巧是个周六,今年立冬要比往年都冷清一些,才十一月初银杏叶就落了满地,两侧的乔木秃着枝丫,像是行将就木,举着双手乞讨的老妪。好在当日是个晴天,久违的阳光在清晨拨开薄雾,给棉花似的云朵镶上金边。私立青春学院没有哪一日比今天更加热闹了,宽阔的中央大道被各式各样的摊铺所占据,比如三年e组的鬼屋,c组的占卜店……但这些都不在三日月昼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她在不知哪个班级所开设的甜品铺里买了可丽饼,又从隔壁敛了满满一杯碗的关东煮——文化祭的开始和结束也意味着她食草生活的结束。
正赶上休假日,三日月拓哉和越知月光找到她时,她正站在摊位前挑选面具,最后选中了一只祭奠上常见的狐狸,见三日月拓哉走来,她遥遥招了招手:“哥哥,越知前辈——”
手冢国光见到她时,距离其实远的很,但就是在匆匆一撇之间看到了她——她穿着松松垮垮的蓝色菱纹毛衣,细直的双腿裹在牛仔裤里,被衣袖遮住半截的指尖捏住一张粗制劣造的狐狸面具底端,轻轻一抬便展露出清冽澄澈的双眼,半张脸埋在阴影里,阳光穿透垂在额前和肩头的发线,铺满了另外半张脸,看起来高深莫测,嘴角拉扯就亮出一排小巧洁白的牙齿。
他的呼吸一滞,心跳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膛逃逸似的,忽然想起那个她带着自己逃跑的夜晚,她摇晃着脚尖,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来的一瓶代糖的气泡水只浅浅抿了一口就盖上盖子:“告诉你个秘密,手冢,反正你也不会说出去——我以后想去依川的大森或者是西湘的和泉买座山,没有山的话买几亩田也不错,再搭一个小院子,只我一个人,与世隔绝。”
站在对面的越知月光像是平原上骤然兀起的崇山峻岭,怀里抱着缩成一团的猫,肥硕的像只橘色的毛线,她将面具挪到脑袋一侧,戳中杯碗里的一枚墨鱼丸抵到它面前,可惜它打了个哈欠,抖动着胡须看也不看:“是你们家的猫吗,它叫什么?”
越知月光的话一如既往的少,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糊糊。”
“我能抱它吗?”
他一言不发的搂住糊糊的前爪,刚递到她面前,正要伸手去接,这只皮毛被打理的一尘不染的肥猫便挣脱越知月光的双手扑到她脸上,蹬住她的后脑勺,趾高气昂的跳出去老远。三日月昼捋着被它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追上去:“臭猫!老子要抱,你居然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