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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卖货郎也不是全能的,什么东西都有。
不过张之维是全能的,他还真有,就是少,他收货的时候考虑到乡下一些地方可能买不起银簪这类东西,就只挑了几枚样式简单,掺银量少的廉价簪子。
他先是喊住了小伙子,然后让林观音帮忙找找银簪,而后有点好奇这么个穷的衣服破破烂烂,浑身黑不溜休的小家伙买个簪子做什么。
问到这个,小伙子更加害羞了,他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红,搓了搓手,轻声说:“是聘礼。”
他说,他在隔壁村里有个定了亲的姑娘,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儿,不将究嫁妆这些,但却很讲究彩礼,毕竟乡下姑娘跟城里面的不一样,来到婆家不仅负责生育子嗣还得下地干活,有的过分的人家,自家丈夫不干活懒汉一个,踹着自家刚刚下了崽的婆姨下地干活。
再加上乡下人养不起太多的小孩儿,更养不起迟早要嫁出去,给家里卖不了苦力的女孩儿,很多一生下来就丢掉了。
因此,乡下姑娘少的很,娶个媳妇难如登天。
来求娶的人家多了,彩礼自然水涨船高,有的人家为了娶一个姑娘得把家里几亩薄田赔出去,但这就苦了嫁过来的姑娘了,彩礼她们一分没得,婆家还觉得娶她花了大价钱,当牲畜一样奴役,整天也少有好脸色,一到晚上还得去生娃娃,要是生不出娃娃还得被打,日子苦不堪言。
但是,小伙子很幸运,他的未婚妻早年没了父母,一个人拉扯弟弟妹妹长大,熬成了个老姑娘,家里呆不住了,才想起嫁娶的事,家里因为没有长辈,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彩礼要的少,几近没有,因此几乎被踏破门槛,但是她东挑西挑,挑中了这个动辄红脸,上无父母的小伙。
小伙也不觉得他自己是捡了好大个便宜,那位姑娘眼光很准,挑的小伙子在这世道里是个难得良善温和的男人,对她非常温柔,也非常好,甚至因为给不出太多彩礼而十分愧疚,节衣缩食凑了点钱,想给姑娘买一个银簪,周围几个村子都穷,除了地主家的家眷,估计没谁会愿意全部身家去买一个没有用的饰品。
林观音听了全程,转过头,点了点张之维的衣衫,让他看过去。
然后张之维看了。
就见林观音指了指小伙子,又凭空捏了个人的形状,比了比高矮,又将手抓到一起,接着又点了点脑袋,又指了指货箱里被拿出来的几枚银簪。
她的动作头一回这么复杂,张之维思考了许久,猜道:“你想问他未婚妻多高?”
林观音摇摇头。
张之维又猜:“多大?”
林观音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张之维始终猜不出来,她有点着急了。
拿起几枚簪子,指着小伙子,急切地盯着他。
[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
张之维懂了,他拍了拍林观音的脑袋,让她稍安勿躁,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愣了愣,回道:“二娃。”
“你媳妇儿呢?”
小伙子想了想,傻笑道:“桂香。”
林观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急的直跺脚,拿着银簪,扯他的衣袖,想让他再说。
张之维才不会再说。
他张之维做事用的是自己脑子,又不是别人脑子。
“阿音呐,”他说,“你给他找个类似桂花花纹的银簪。”
林观音张了张嘴,懂他什么意思了。
从簪子里找了一枚刻着小小花纹的,银簪尾部还隽着花瓣的形状。
交到二娃手里,他看了看果然很喜欢,轻轻捏在手里,生怕碎了,他身上所有身价都藏在鞋底里,整天踩着厚厚的铜板干活,一道出来,就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观音和张之维倒不嫌弃,林观音想去捡,张之维拉住了她,然后自己动手认真把地上二娃拼劲力气,一枚枚攒的钱,一枚枚捡起来,装到货箱里。
二娃笑容灿烂。
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张之维也能笑着说声祝福的话:“百年好合。”
明明这时代的人大多数人都活不过百年的一半。
二娃揣着银簪跑了,张之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林观音不懂他在笑什么。
张之维答道:“阿音呐,这烂世道偶尔还是有一两则好事的。”
林观音愣了愣,她捂着胸口,点了点张之维,摇了摇手。
[你别难过。]
他难过了吗?
谁知道呢?
他入世本来就是来受苦的,不是来享福的,看得坏事坏人越多不是才好吗?
可是张之维还是会为好事开心,他毕竟是个凡夫俗子,又不是个真仙人。
“阿音呐。”
林观音看着他。
张之维看了货箱里的银簪,抽出一枚成色最好的银簪,弯了弯腰,插在了她的云鬓里。
林观音头上并无头饰,骤然被插进去了个簪子,浓密的头发微微被挤成了其他的形状。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摸到了那枚银簪。
笑得很开心。
张之维也跟着笑。
小孩儿跑过来,盯着货箱里的拨浪鼓,一动不动。
他家里没钱,刚被爸妈教训了一顿,可小孩儿爱玩的天性,让他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些小玩意,动不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