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85、
周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去,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他根本绕不过去。
他看得出来,那个薛哥在这里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等着他想办法根本没用,再说,他也根本等不了了。
他急于要去看看自己,还有,他想知道晏家两兄弟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弄了这么多人来。他活着的时候,从未感觉到晏明修曾有半点重视他,死了反而受到这种待遇,未免可笑。
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直接走进去,索性他是不可能避过这么多人进去的,干脆去试试。
于是他走出阴影,直接往那个亮灯的农房走去。
还没靠近,一个当兵的就过来了,「有什么事?」
周翔拚命按耐着急迫的心情,「我找晏明修。」
那当兵的愣了愣,神情骤然变冷,戒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
另一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身进屋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从屋里出来了,周翔接着昏暗的光线一看,是晏明绪。
晏明绪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声说,「让他进来。」
周翔跟着晏明绪进了屋。
屋里光线亮了很多,晏明绪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浓重的黑眼圈、疲惫的神情,就好像经历了什么折磨一样,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他用眼睛扫了周翔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跟着蔡威一起来的,蔡威是……是周翔的朋友,是来认……人的。」
「没什么可认的,人都死了三年了,你觉得还剩下什么?不过是骨头罢了。」
周翔的心臟瞬间被揪紧了。晏明绪说得不是随便什么人,不是路边的一条狗,那是他,那是他周翔啊。
晏明绪并没有察觉周翔的变化,他似乎怨气很重,沉声道:「都这样了,那小子还……真他妈的不让人省心。」
周翔难受地捂着胸口蹲了下来,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他脸色惨白,几乎找不到半点血色,「骨头……只剩下骨头了……」
「不然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你怎么了?」晏明绪一晃神,就见周翔很不对劲儿了。
周翔抬起苍白的脸,「晏先生,我能看看吗?」
「看什么?」
「周翔的……尸体。」他勉强说出了这两个字,那一瞬间,他终于在心里承认,他这个人,真的彻彻底底被抹杀了。
「你为什么要见?你是他什么人?」
周翔回答不出,他如何能说,他就是那具身体的主人。仅仅隔了几米之遥,他却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看一看,看最后一面。
周翔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冲昏了头,他坚持道:「我求你了,让我看一看吧。」
晏明绪深深皱起眉,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周翔。
周翔急道:「不是,不是我,是让威哥,威哥一定要见的。」
「不可能,你们都见不了。」
周翔眼中染上一丝疯狂,「为什么?」
晏明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弟弟就在那个房间里,他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也不肯出来,别说你,就是我也不能进去。」
周翔僵硬地看着他,「什么?」
晏明绪轻嘆一声,「出了这个门,我刚才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洩露出去,我之所以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如果你敢让别人知道,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他、他为什么?」
「为什么?」晏明绪冷笑一声,「他是个疯子。」
「他、他和周翔的……周翔的……」
「没错,从来到这里就那样,不吃饭,不出门,不发出声音,就呆在屋子里。」晏明绪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准备再等一天,如果他还那个样子,我会强行把他带回北京。」
周翔震惊得无以復加。
晏明修为什么要守着他的尸骨?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周翔脑子里嗡嗡直响,完全无法消化这个信息。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地划过,晏明修的热情和无情,他都体会过,但他从未觉得自己在晏明修心上占据过位置,晏明修的心,装得满满的都是汪雨冬,几乎不会有他的位置。
可是现在晏明修那些反常的表现是为了什么?内疚?仅仅是内疚吗?
周翔从地上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说,「我去见见他。」
晏明绪看了他一眼,疲惫地说,「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能让他开口说话,或者把他弄出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周翔颤声道:「让我进去。」
晏明绪领着他出了屋,送他到隔壁屋前,并递给他一个手电筒,「进屋自己找灯吧,都靠着门。」
周翔打开门,捏着手电筒的手立刻出了一层汗,湿湿滑滑的,那种冰凉的感觉自他踏入屋子开始,就一直摆脱不了。
屋子里很暗,地面是那种坑坑洼洼的泥地,一进屋迎面就是一个黑乎乎的灶台,周翔顺着灶台往里走,手电所照到的每一处都阴森吓人。可他并不感到害怕,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伤感,他已经没有力气害怕,
他摸到了厨房的灯的拉绳,厨房一下子亮了起来。周翔扔下手电,往里屋拐去,透过隐约的灯光,他能看到屋里床上躺着什么东西。
周翔的心抽了起来,他几大步垮了过去,拉开了卧室的灯,屋子很小,所有东西一目瞭然,包括床上盖着白布的尸骨,还有坐在地上的人。
周翔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
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忌歪坐在墙角,不知道死活的晏明修,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床上那一具处理过的尸骨。晏明绪说的每次,没什么可看的,当人褪去了皮囊血肉,露出来的,无一例外是森森白骨,哪怕是曾经最熟悉的自己,变成这幅模样,又谈何认出?
周翔的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会被晏明修发现,他几乎什么都忘了,他就知道那堆骨头是他曾经健康的身体,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什么事,是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更残忍的。
他几乎要崩溃了,他体会到了当年失去父母时那种巨大的悲伤,那种巨大到无法形容、无法宣洩的悲伤。
周翔最终没敢走过去,他只敢隔着几米的距离,远远看着,他实在没有勇气、没有力气走过去,哪怕是现在支撑着他的神志,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低下头看了晏明修一眼,晏明修闭着眼睛靠坐在墙上,和这么一具白骨呆在一起,竟一点都不违和,因为他就跟一个死人一样,脸色惨白,形神消瘦,而且,一动不动,甚至于光线、声音这些来自外界的刺激,都没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如果不是他鼻翼轻微的颤抖告诉周翔他还活着,周翔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从未见过晏明修这个样子,就好像万念俱灰,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堆在地上的,仅仅是一具驱壳。
晏明修是因为他的死而伤心吗?
周翔的身体颤抖着,他很想上去问问晏明修,问他「你是不是在为我伤心」,如果真的这么伤心,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在我死之前就告诉我,其实你心里也挺在乎我呢?
为什么他都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才让他知道晏明修也会为自己伤心。
太晚了,太他妈的晚了,老子都他妈死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