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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早听闻太后娘娘和宁国夫人感情深厚,后者都可以将前者所赐随意转赠了,她们之间定是没那些死性的规矩。
既然宁国夫人都开口这么说了,虞凝霜自然可以这么做,她恭敬不如从命地应下。
看到虞凝霜欣喜的模样,宁国夫人似被芋头噎住的喉头才松顺些,又有了细细品味的悠闲,复拿起了那碗芋圆冰。
芋头的香甜在口腔中渐渐弥漫开来,让宁国夫人感到陌生又亲切。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却不停用瓷勺轻轻拨弄着碗里的芋圆,仿佛在与它们亲密而无声地交流。
她其实算是芋头救活的。
她出生时,家乡已大旱三年。瘦骨嶙峋的阿娘和那颗粒无收的干涸大地一样,连奶水也没几滴,只能将芋头嚼碎了一口一口喂她。
芋头顶饱,关键是质地细腻,婴幼儿也能勉强下咽,不知有多少孩子靠着它才续上了薄若游丝的一条命。
再长大些,便吃煮芋头、烤芋头。哪里会有丰富的配料和精巧的制作?在水里火里滚个个儿,弄熟了就行。
而如今,宁国夫人锦衣玉食,整日搜罗美味的菜肴。
那些菜肴由稀罕的食材制作,加满了珍贵的香料,每一道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然而,那些过于纷杂的味道却使她的舌头越来越迟饨,越来越贪婪,越来与挑剔……
以致于闭塞住她的心,让她忘记了少时迫不及待将芋头从炉灰中扒拉出来,一边烫得直嘶嘶一边咬住就不放口的那一抹甘甜。
此时此刻,尝到这醇厚的芋圆,宁国夫人忽然觉得又找回了那种进食时的满足。不止是舌头和肠胃,连心里的孔洞都被填满。
一碗吃尽,宁国夫人含笑撂下碗勺。
看来,这芋圆冰要成为她接下来不可或缺的零嘴儿了。
同样一碗芋圆冰,宁国夫人从中看到了质朴,陆家众妇则惊艳于其精美。因身份不同而感触不同,却不可不谓皆大欢喜。
且所有赞赏和惊讶都汇聚于虞凝霜一人,将她一直没着没落的心稳当当地压回了肚子里。
这把稳了,虞凝霜想。
所以当半刻钟后,宁国夫人表明拒绝救治婆母的时候,虞凝霜是真的懵了。
————
“不至于啊!”
虞凝霜一边换衣一边哀嚎,对于宁国夫人的回绝百思不得其解。
谷晓星跟在旁边,将虞凝霜随着怨气甩撒出去的伪装衣物件件收起,然后看着那泄了气趴着捶桌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出主意。
“娘子,会不会、会不会……宁国夫人还是恼您伪装成厨娘接近呢?”
虞凝霜仔细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
宁国夫人离开陆家时,特意携虞凝霜在身边说话,要问一问她婆母的情况。
当时,虞凝霜已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连同娘家与夫家种种全都老实交代了。
宁国夫人方知虞凝霜费的这一番苦心,又听她讲得诙谐,甚至还被逗笑了。
更有甚者,宁国夫人似是知晓严家之事。
“严岐学士……真是可惜,他书画双绝,当年名动京师。一现昙华,百代过客。未想到他去后,家中寡妻和儿郎竟落得这个光景。”
严岐,正是严铄之父的名讳。
宁国夫人还对楚雁君多年缠绵病榻很是唏嘘。
“你那婆母,老身应也远远见过一两回,哪一年的琼林宴来着……”
无论是看宁国夫人对老鸭汤和芋圆冰的喜爱,还是听她无意中流露出的对严家的同情,虞凝霜都以为她绝对会答应医治楚雁君。
却不知为何,她最终拒绝了。
虞凝霜有些焦躁地捋着披散开的长发,开始一点点复盘和宁国夫人在陆家门口的对话。
难道是最后求治时候的话语太唐突了?
她当时说的是“夫君为婆母病情心焚似火,小女感同身受,愿为之解忧。恳请夫人救治。”
这不是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吗?
可细想来,宁国夫人似就是听了这话,面色微变,还意味深长地看着虞凝霜说了一句“不值得”。
情况似就是从那时起急转直下,她也未再听虞凝霜多说几句,就回绝了救治楚雁君的请求。
万幸的是,宁国夫人并未将话说死。
她留下“三日后,给你将白玉料送去,到时候老身再看看你想没想明白”这样的哑谜,便乘上牛车离开了。
明明胜利在望,却又横生波折,心大如虞凝霜也深感受挫。
于是第二日开饮子铺时她也心不在焉,总在揣度宁国夫人真意。
饮子又卖得极好,尤其是冰碗子名声越来越响,买主越来越多,所以每一日全数售罄的时机都比前一日要提前。往常,虞凝霜还会再调一些其他饮子补上。今日却犯了懒,索性直接关了铺子,带着谷晓星在街边小摊吃了虾肉馄饨。
红艳的虾尾在透白的面皮里若隐若现,汤也足味,还撒了提鲜的小虾米和翠绿的香葱。
吃完,虞凝霜给谷晓星几个零花钱遣她自去玩耍,自己则准备继续去往街市上悠荡,权当散散心。
她戴着防晒的纱锥帽走走逛逛,最后径直往宁保桥南大集、也就是田家杂煎的所在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