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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好带安楚楚回了自己的公寓。安楚楚晃着一对大耳环,嚎啕大哭。何家好一直想捂住她的嘴,提醒她这样真的很扰民。但安楚楚不管不顾,哭诉她在辍学出国这几年发生的事。哭完,打了个嗝,对何家好嘟囔:“我饿了。”
何家好起身去厨房给她做面。
凌晨的小公寓餐厅里。安楚楚埋头吃一碗阳春面,眼泪扑扑地落进面碗里。何家好开玩笑说:“是不是咸了点。”安楚楚不抬头也不说话。
何家好帮着安楚楚找了间公寓落脚,空闲的时候就拿着饭店做的便当饭过去看她。他陪安楚楚去医院做孕检,陪她逛商场给宝宝买小衣服。他挽着安楚楚在街心公园慢吞吞散步。两个人嘲笑对方,一个是未婚先孕的妈妈,一个是不可能结婚的同性恋。他们现在又仿佛是一起孕育孩子的一对。他们在街心公园的侧门停下了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两个月后,何家好和安楚楚结婚,何小满落进他的户口本。新婚那天晚上,何家好和安楚楚站在台上,接受四方的祝福。不知道为什么,何家好想起那个靠在后厨门口流泪的新娘。
那天晚上他和安楚楚躺在婚床上,还穿着西服婚纱,安楚楚的肚子圆鼓鼓。他们讲起小时候的傻事,讲起各自在步入社会最初几年的糟糕事。婚房墙面贴着的气球字破了一个。酒红色氢气球乱飞。
安楚楚侧过身,抱住何家好。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爱情,但是确实是可以结合的亲人。她高中辍学就自己去了外地谋生,到最后一文不名地回来,甚至大着肚子。只有何家好什么都没问过她,甚至替她租了落脚的公寓,每天送饭给她。最后帮她撒谎,和她结婚来抵住风言风语。
何小满满一周岁的时候,他们和平离婚。
安楚楚开始在旧市中心附近的写字楼做行政前台,每天六点才下班。有时晚上加班,就把何小满往何家好饭店里一放。
何小满坐在宝宝凳上好奇地盯着大厅入口处的婚纱照。何家好点点她的脸,教她说:“小满,那是结婚。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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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渴穿了套新的礼服。今天,他妈妈再婚。酒店门口摆满了黄色玫瑰,大厅里放着结婚照。陈若渴坐在主桌上,灯光暗下来的时候觉得像影院电影开始放映时的场景。
这几年,他觉得很辛苦的时候,实在是无人可说,于是给妈妈打过一两次电话。妈妈接起来,声音轻轻暗暗地说:“小渴,你得忍耐。”
陈若渴于是闭上嘴,认真地忍耐。工作从清早排到凌晨,要忍耐。拍了烂片,被极端影迷在家门口放灵位牌要忍耐。正常和工作人员去次酒吧,被说成流连夜店,也要忍耐。终于有一天,陈若渴在片场打开剧本,发现自己认不得上面的任何字。他抬眼望着吵闹的片场,感觉有水草由脚底缠上来,污水漫过他的额头,他终于无法呼吸。
大卫先发现他不正常,带他去做了心理咨询。这些妈妈都不知道。今天她是最幸福的新娘。
陈若渴被请上台,新娘的明星儿子。舞台上下的灯光晃得他十分难受。
新娘敬酒的时候经过他,停下来问陈若渴:“最近好不好?在剧组抽空过来的?”
陈若渴点头,他没说,自己已经大半年不拍戏了。
参加完婚礼,陈若渴坐车回去。大卫把晚上的药片递给他。陈若渴吃下去,过半个钟头药效起来的时候,他会感到晕眩想吐。
陈若渴最近呆在自己的公寓里,每天睁着眼睛躺到半夜,起来在公寓各个房间之间打转。他发现阳台下边的路灯总在凌晨三点会熄灭一下,等到三点十五分再兀自亮起,像是路灯自己偷了十五分钟的懒。
他盯着水族箱里的亲吻鱼看,蹲下来,抱住自己,觉得好辛苦。
上一次活动的时候,他碰到过一次花姐。花姐把当年他们拍电影时候的剧照传给了他一份。陈若渴点开那张大合照。他和何家好被簇拥在人群中间,何家好皱着鼻子很勉强地对镜头傻笑。陈若渴看着十九岁的自己,非常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拿手臂护着心上人。
那时,他最大的苦恼只有,怎样才能每天和何家好在一起待久一点。
第二天,大卫来接陈若渴去见一个导演。大卫说:“如果你不舒服,不去也可以的。”
但陈若渴还是换了衣服准备过去。车子把他带到一间咖啡店门口。他走进去坐到卡座上,有人给他上咖啡和甜点。陈若渴稍微等了会,给他拿咖啡的服务生在对面坐下,说:“我是约你见面的人。这是我的咖啡店。”
导演四十来岁,说话很幽默。他没拿写完的剧本给陈若渴,他给陈若渴讲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故事。一个在太平间工作的男孩子,他每天的工作是搬运尸体和整理出入库。他半夜上工,清早下班。轮休的时间,喜欢去一间老字号饭店吃饭。他在那边遇到了一个同样古怪的女服务生。
陈若渴听着他手舞足蹈地讲故事。导演停下来说:“我的咖啡很好喝的。”
陈若渴垂手说:“我现在在吃药,不能喝咖啡。”
导演问他:“喝了会死吗?”
陈若渴说:“不会。”
导演说:“那喝喝看啊。”
回去的车上,大卫问他聊得怎么样。陈若渴出神望着街沿边的商铺。过了许久,他说:“那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