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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她被老板亲口指派来的任务地点,zs生产厂区。根据老板安排,她要采访的内容非常中规中矩,“厂区内部创新发展,带动地区经济稳步前进”,要做的只是拍一些照片,写一些漂亮话。从没想过此时此地正好遇上了内部罢工。罢工事件在旧京非常稀有,几乎闻所未闻。
大男人都怕的景象,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书筠猜测这是老板给她安排的好戏。一次两次写不出东西,再被这里的事吓破胆,回去就是一顿臭骂,再来几次自己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了。
摄像小柯被面前的景象吓呆住了,“姐,走吧,这挺危险的。到时候和几个领导聊两句就行了,人家要怎么写就怎么写。”
书筠看入了神,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处吵闹的人,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每一帧都在快速移动,现在她有些目不暇接了。从流水线上下来的年轻气盛的工人们,穿西装打领带的傲慢中层领导,还有一些躲在角落不敢上前的技术人员,他们汇集成了今天的大罢工。
像熊一样高大健壮的男人站在高处的水泥台阶上,挣扎拽住身穿工服的小伙衣领,口中似在严厉训斥对方,书筠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他们突出于人群,极为显眼。
工装小伙后方的年轻人们一拥而上,推搡起那个高大的男人,很显然他寡不敌众,很快要被拽下高处。这时,男人身后冒出一个脸皮白净的青年,他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拽住了高大男人的衣服,以防那个男人整个人被狼狈拖倒在地。
之后在两边的推搡中,青年试图将高壮的男人带走,但对方完全不理睬他的意见。人潮挤来挤去,他被推到男人身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可能是他的上司,因此在力量不均等的对峙中青年要尽力保护他。
青年挡在中间也是为了平息纷争。任何一边吃了亏,后面的事都会变得更加严重。把事态压下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可是他的努力在群体的力量面前几近螳臂当车。某个瞬间,他被人群中胡乱挥舞的胳膊肘击中面颊,顷刻间人就倒下去了。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消失,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书筠握着录音笔,正在请人回答一些问题。
崔室长的衬衫被人撕烂了一块,头发也乱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职场的森严等级在罢工中是不存在的。脾气过了之后,他站在中间进退维谷。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再度踉跄着站了起来,那个穿橄榄绿夹克的青年单手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挥动,他在找自己的同伴。
现在必须要出去,不能沦陷在这里了。
人群的海浪一波波涌来,那个青年的影子时隐时现,有时候被裹挟着沉下去,不久又会冒头浮上来,他好像一个深陷海水之中却不得不和海洋对抗的凡人。
几个胆小的技术人员挤在一起,受惊的禽类一样无助。他们注意着李赫举起的手,颤颤巍巍往那里移动,最终几个人全都站在一起,靠着抱团的力量,试图慢慢绕过人群走出来。
书筠在和别人说话做简短采访时,不时会回头看看背后的战况。
警察到来后,人群才彻底散开。等书筠忙完自己的事,再回首时,已经退潮了。
事后警察发现这张闹剧只是看起来阵仗大,实际上没有大规模肢体冲突的发生。人们聚在一起只是要一个说法,他们不是地痞无赖,所求的仅是自己应得的薪水。他们也没有逮捕谁的意思,外资企业内部的事,他们不想管。
连被人群包围的外籍室长都没有真正受伤,不过有很多人用本地脏话疯狂骂他,他当然也在骂人。两边都在骂脏话,谁也听不懂谁的,只是声音大而已。
摄像师小柯不见了踪影,约莫是刚才的阵仗把他吓走了。书筠和他通了一下信息,小柯人已经跑出了厂区,正在外面的车里歇息。他催书筠也赶紧出来,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们又不是战地记者!
但小柯等了很久都不见霍姐从厂区里走出来。
长椅
书筠跟随着人群走动,如果说她真的有任务的话,现在已经完成了。
厂区的主管忙了一上午才想起来今天有报社的人来采访,着急忙慌给她发了一份内部人员自己写的通讯稿,电话里再三请求,千万不要到现场来,他们正在内部整顿,很忙,无法招待她。通讯稿已发,请自便。
顺着人潮四处移动,她观察着很多人脸上的表情。愤懑的男子聚在一起激烈争论,约莫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们,成群地四处拍照,脸上有一种天真的好奇。
食堂内的桌椅板凳被七零八落地推倒,路旁的刊板已变成了断裂的泡沫板。
书筠只能看不能写,所以她走得很慢,尽力想记住很多人的表情。
食堂关了,便利店还开着。门口站着一些穿西装的人,他们领带松散,抽着烟,小声说话,见到有人走来,声音又压低一些,说的不是中文。
书筠想买瓶水,便利店里人太多了,她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打算稍等一会儿。
隔着玻璃能看到便利店内的景象,人们不管是哪一阵营的人,大多都结伴同行,很少有落单的人。纷争过后,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两三滴血液“啪嗒”一声滴落到瓷砖地面,一个青年停在原地,他手里正拿了杯热咖啡。刚刚他的鼻子被人打破,止住一阵子,现在又淌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