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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全都累得面容憔悴、步伐踉跄,一刻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可是,他们的眼睛里,却都闪着光。
那种亮晶晶的目光,是希望,对于胜利的希望。
他耳边听到最多的,全是民夫百姓们相互鼓劲儿、不甘落后的话语:
“老伙计们!再加把力啊,前方的将士们还等着咱呐!”
“我两个哥哥都上阵杀敌了,绝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大王不是说了嘛,这回秦国欺人太甚,非要把咱赵国活活逼死,咱说什么也不能认了这个怂!你们说对不?”
“没错!孩子们都上前线,打他狗日的秦国啦!剩下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东西,还不赶紧卖把子力气?”
“阿爷,俺不累,俺还能再扛一袋!你放俺背上!”
“咱们多往前面送一斗粮食,孩子们就多一分气力,打起秦军就更猛,那可都是咱自家的子弟啊。”
“二叔,你别小瞧我们女人呐,黑娃他爹参军之前,我也是成天跟着他下地干活的,什么苦都能吃得!”
此时此刻,赵亮的心中不禁有些恻然。
也就再过个把月的功夫,白起指挥的秦国铁骑就将彻底困死赵军,再然后,便是那场震惊天下、流传万世的坑杀四十五万降卒的惨剧。
而在那些死难者当中,就有眼前这些百姓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更可悲的是,他们自己并不清楚,现在拼尽全力给前线输送的粮草,居然有可能成为最终害死自己亲人的“毒药”。
倘若粮食欠缺,赵括恐怕还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贸然主动出击,去找秦军决一死战;可是一旦粮食充足,那么长平前线的战争走向,就会朝白起所设想的轨道上倾斜了。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与讽刺。那些所谓“该做的”,到底“应该不应该”,恐怕除了极少数的幕后操纵者,没有谁能真正说得明白。
而作为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人们往往并不清楚,某个了不起的历史拐点,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又是怎样发展的,更不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了一种什么样的作用。
他们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坚信着自己愿意坚信的一切,同时,他们又是如此的可怜,可怜得令人心碎。
讨价还价
骡马最多、体力最好的运粮队,在没有雨天的阻滞下,想要走完崎岖的太行山路,顺利抵达大粮山营地,起码也得用十天的时间。而那些以老人和妇女居多的队伍,则往往要花上半个多月的功夫,才能完成一次运送。
有鉴于此,赵国的军需官们想出了接力的办法,上百支队伍分布在山路当中,各管一段,第次前行。这样一来,每个队伍只需要走上几十里而已,既充分保证了体能和脚力,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自己的任务。
通过这种接力运送的方式,粮草从滏口陉要塞出发,到大粮山入库,平均时间控制在了十二天左右,再加上分批次不停滚动发货的优势,完全实现了粮食源源不断运抵前线,几乎每天都有新物资到位的境况。
不过,当胡义和赵亮他们离开滏口陉要塞之后,从那里发往大粮山的粮草忽然明显减少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控制节奏似的,原先每天发送一万五至两万石的粮食,被改成了第一天发五千石,第二天发一万石,然后第三天又只发五千石,第四天则再恢复成一万石,周而复始。
就这样,赵亮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在太行山里走了十几天,终于抵达丹水防线的时候,大粮山营地的粮草储备量已经下降至只有三天的危险警戒线了。
比他们早七天到达这里的赵括,一听说典府的大爷们可算是来了,立即传令召见。
胡义和赵亮不敢怠慢,赶忙联袂来到了主帅大帐,向赵括复命。甫一入帐,赵括便立刻从坐塌上蹦了起来,连声询问粮草何故会出现短缺。
典府长史胡义为此早有准备,面对主将的质问,他不慌不忙的解释,近来天气恶劣,太行山路异常难走,而且运粮的民夫经过之前长时间的辛劳,体能状态出现大幅下降,所以没办法保证稳定的运输量。
赵括听得眉头大皱,不客气道:“你说的那些我不管!本帅奉大王之命,马上要部署决战秦军的方略,军粮一环绝不能出现纰漏。胡长史,限你五天之内,必须给本帅备齐十万石粮草,否则军法从事!”
胡义听得心中冒火,表情却仍旧显得非常平静:“大将军言重了。下官隶属典府,同样是大王钦封的军需官,对您只有协助之责,而无从属之分。五天凑出十万石军粮,下官办不到,大将军要对我动用军法,恐怕还得先问过我的上司、典府将军许练许大人才行。”
“你!”赵括被对方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胡义的鼻子,跳脚怒斥道:“竖子狂妄!本帅乃是前线主将,麾下四十五万大军皆在我的执掌之中,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拂逆本帅的将令?!故意耽搁军机,信不信我立刻斩了你!”
赵亮见状吓了一跳,生怕赵括这个愣头青真的当场动粗,连忙在旁边劝解道:“大将军息怒,请听在下解释几句。”
没想到,赵亮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赵括的火气更大。他瞪了赵亮一眼,喝道:“区区一个公主府门客,有什么资格在此说话?上次毁坏了我杀敌利器的账,还没跟你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