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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驾着马车去接人,看到一个容貌改变很大、衣着习惯完全不同的荀攸,几乎有点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荀攸?
只一瞬间,荀彧敛去眼中的惊诧之色,温和地牵着侄子回家。
五个月的牢狱之灾,在那种被负面情绪充斥的狭小阴暗的空间中,听着酷刑,保持着谈笑自若,一切如常的状态。数次外调任职,风餐露宿的艰辛跋涉,让三十多岁的荀攸额头和眼角出现细纹,看起来有些显老。
他身上的直裾浆洗的次数太多,已经有些褪色,人也不复昔日的颜色。不过,就像是经过苦寒的梅花,反复磨砺的宝剑,荀攸的气质更加出彩,但几乎不说话,就像戴着面具一样,拒绝任何人窥探。
一向眼神最好的郭嘉,仿佛完全没发现荀攸的变化,大咧咧揽住他的肩,坏笑着,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荀彧的侍女阿骛,还说:“阿骛十八了,文若准备给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荀攸那张一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脸,终于起了变化,嚅嗫说:“攸可以吗?”
这年头,女郎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出嫁。阿骛及笄以后,就没有继续在荀彧的房中服侍,而是放到前院,担任一个女管事。
荀攸说话的声音太小,荀彧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想纳阿骛为妾,是的,纳妾,荀攸的妻子是颍川阳翟辛氏的嫡女辛五娘。辛评、辛毗和辛韬都是他的小舅子。阿骛只是一个小侍女,荀攸再喜欢她,也无法娶她为妻,荀氏家族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果然,就算是缩进壳子里,也会被郭嘉撬开一条缝。
荀彧微笑:“这要问阿骛。”
天子的銮驾向着许县前进,已经能够望见远处恢宏霸气的城池,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县,印象中破破烂烂的小县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座宏伟都城?
说是天子的仪仗,其实很寒碜,皇帝刘协乘坐着曹操进献的马车,百官大多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破衣烂衫,吃了一路尘土。这些人落魄乞丐的形象,和朝廷官员的威仪,混合出独特的风景。
刘协今年只有十三岁,颇为聪慧。他先后被董卓、李傕和郭汜当成傀儡,非常善于隐忍,言行举止,很有几分少年老成。
这些官员在刘协的身上,看到了汉室复兴的希望,所以哪怕吃树皮,啃草根,他们也没有离开。二十年朝堂风云转眼即散,此身虽在堪惊。他们中很多人都垂垂老矣,但壮志不改。
曹操也一度怀着这种希望,但这一路行来,洛阳系的官员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善,冷嘲热讽挑毛病,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曹孟德,和董卓是一样的。
也有个别试图拉关系的老臣,司徒赵温暗示:他可以举曹昂为孝廉。
曹操没有表态,他更在意刘协的态度。
曹操对刘协毕恭毕敬,哪怕敬献器物,也考虑到刘协的颜面,以归还御赐之物的名义上表,说东西是先帝赐给曹腾和曹嵩的,本来就是皇室的东西,请天子笑纳。
刘协并不是自愿移驾,迁都许县,他甚至怀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希望立刻重建东都洛阳。但曹操不可能在洛阳停留太久,那样容易被诸侯围殴。现在也没那个人力和物力,发动数十万民夫,重建洛阳城。
最终,刘协迫于形势,无奈妥协。可能是年少的原因,虽然他掩饰的很好,曹操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戒备和敌意,
这让曹操有些忧虑,这种忧虑,在荀彧一丝不苟地按照迎接天子的礼仪迎接刘协的时候,终于变成一种深深的恐慌,压得曹操喘不过气。
刘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立即让曹营的一众官员平身,而是审视着他们。
这么一来,在一众恭敬垂首行礼的官吏中,就有一人格外显眼,那是穿着黑色文官袍服的郭嘉。
只看脖子以下,郭嘉行礼的动作也堪称标准,但他没有垂首,而是抬头直视着小皇帝的龙颜,神色淡漠,没有半点臣服的意思,就好像,无论是颇有威仪的少年天子,还是乞丐一般的百官,对他来说,和街头随处可见的布衣百姓,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曹操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忽然镇定下来。
郭嘉这种行为十分无礼,可以治他不敬之罪。偏偏他的位置还排在前边,连刘协都注意到他了。
刘协静静地打量郭嘉两眼,晦暗不明的目光转移到荀彧的身上,又明亮了几分。他维持着帝王的风范,缓缓抬手:“众卿平身。”
曹营的官吏,也有心向汉室的。
郭嘉行军打仗爱出奇谋,设计的城池也是前所未见。
许都的街道很宽,可以并行十余辆马车。道路中间设有分隔线,道路两边还有凹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白虎街两侧的民宅,多是奇怪的砖瓦结构。这年头木房子、土房子、茅草屋等居多。砖头都是拿去修墓,或者铺地,很少用来盖房子住。就算用,也是砖木混合使用,像这种高大的砖瓦房,曹操还是头一回看见。
洛阳系的官员已经开始小声议论。
郭嘉:砖瓦房成本低,盖起来也快。真要都盖木房子,三个月也建不成许都。
曹操悬着一颗心,将小皇帝送进皇宫,才松了一口气,郭嘉办事还是很有分寸的,皇宫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新建筑,宫苑殿堂、亭台楼阁,全都使用上好的木料、石料和瓦片搭建而成。铺地的青砖上雕着吉祥纹,个别还有字,诸如:长乐未央、千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