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北风吹拂过春和大道。
现在正是夏季,刚刚吹来的风,却带着彻骨的冷。
军营外,负责戍营的兵卒,有人立刻扭头,跌跌撞撞的向着中军大营跑去。
林珏此刻,也瞪大了双眼,直奔那几个终于跑到岳家军军营前,风尘仆仆的土卒旁边。
他蹲下身子,一把拽着一个面如彩色的土卒的衣领。
“能确定吗?”
“金军……骑兵,一万五!”
“你知道一万五千骑,什么概念吗?”
被林珏拽着衣领的那个土卒,咳嗽了几声。
“我们中,有人,从小在燕北长大,会辽文和金文……他核实了好几遍,没有看错。”
“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就昼夜不停的往郾城跑。”
“有战友,实在跑不动了,还被我们扔在了路上。”
“我们说的真的是真话……真他娘的是真话。”
被林珏拽着衣领的土卒忽然激动,眼泪横流。
不知是想起,被他们抛弃在路边的战友,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那土卒,哭嚎出声。
林珏松开了,拽着那土卒衣领的脖子。
扭头望向北城……
一万五千骑!
史书上记载的,郾城之战,要开始了嘛?
那一战,双方皆伤亡惨重……从下午申时杀到天黑,郾城外,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而就在这时。
哭嚎的土卒旁边,忽然传来狞笑声。
是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土卒。
那个土卒因为太过劳累,躺在地上,此刻却仰天大笑。
“杨中,你假惺惺的哭嚎什么。”
“吕飞,就是被你扔在的路边……什么找岳家军,投军报国,不就是亳州不好抢了,你听说岳家军,军饷给的多嘛!”
“咱军营里的大头兵,要么自已跑进军队糊日饭吃,要么倒了血霉被拉壮丁。这从头到尾有谁告诉咱,尽忠报国,为天子而战?”
“进了军营里面,各路人马,操着不同的方言,有着不同的习俗,被整合在一起靠的是什么?靠得是尽忠报国,我呸,靠的是跟着百夫长混……讨好了百夫长,我每顿饭能多加两块肉,我月饷能被少扣点,打仗的时候我能被安排的靠后点,上头论功时能留我一份。”
“所有大军都他娘的这个德行……我不信这岳家军,就是个意外!”
“现在是乱世,当年一同入军的同袍,都是怎么死的?我,当年,就因为军饷,没有懂事的,分给百夫长一份,就被百夫长编排,拿着根,很竹竿没两样的武器,被编入一个大阵,不交战的时候,我们被人像马匹一样集中看管。交战的时候,把我们一放,被人像羊群一样鞭挞到指定地点。”
“什么?对面骑兵冲击太猛!好我先上去被骑兵冲击一波!”
“什么?城头敌人远程太猛!好我们先上去学学草人借箭!
“什么?军中没粮食了!好,我们……”
那个刚刚还在狂笑的土卒,笑容收敛,开始哽咽。
“我自已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活下来的。”
“都说我们是兵匪,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说我们劫掠百姓,能不抢吗?不抢,那点军饷,哪里够给家里寄回去。”
“好不容易攻占了亳州,能安歇几日了……你们几个,偏偏又说,在亳州没前途,张俊大人,已经被调回京都。我们继续留在亳州,金人一来,肯定成地下白骨。”
“不如投奔岳家军……”
“好,我跟你们跑了。”
“结果呢,金人来了,一万五千骑!”
“一万五千骑……他娘的,当年,老子的部队,被金军一千骑,冲得丢盔卸甲,土卒光是为了逃命,就头破血流。”
“杨中,你要去岳家军里送死,你自已去,别戴上老子。”
那面黄肌瘦的土卒,站起身,撕掉身上残破的战甲,跌跌撞撞的扭头就走。
刚刚哭嚎的杨中,也站起身。
他擦掉眼泪,眼神阴翳的盯着那跌跌撞撞,走向远处的干瘦土卒。
杨中咬着牙。
竟然提起了手中的长刀。
“冯校,我们好不容易,投奔岳家军。”
“大敌当前,你竟敢涣散军心!”
“我现在,就斩了你!”
“当做阵前祭旗。”
随后。
杨中,竟然提着刀,就像冯校的心窝刺去。
这一幕爆发的太过突然。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珏微微皱眉。
他把手刚刚抬起。
而就在这时。
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一发箭矢,竟在这时,从远处射来。
箭矢,飞行的角度刁钻。
竟然直接射在了杨中,手中长刀的刀刃之上。
箭矢带来的冲劲极大。
杨中握刀的手,一个不稳。
长刀脱手。
当啷一声,直接掉在地上。
杨中惊骇的转过头,竟然看见,岳家军的军营里。
一个身材高大,眉眼冷冽的中年,披甲戴盔,身后披着一件大氅,手里的大弓刚刚放下,大步流星的正往他们这里走来。
杨中先是一惊。
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在地上。
顺着春和大道的冯校,脚步一顿,但却没有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