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0 / 11)
皇太后。其后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任用贤能,劝课农桑,种种举措尽皆明主所为。怎能天妒英才,太宗皇帝登基不过数载,便英年早逝。只留下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
太皇太后壮年丧夫,中年丧子,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之锥心痛楚,大受打击。却又不得不强忍悲痛辅佐亲孙——便是当今继位,又效仿历代幼主登基之事迹,从朝中挑选六名忠心耿耿、能力出众之老臣担任顾命大臣,辅佐幼主治理天下。史称“内阁”。
其后幼主渐渐长成,加冠成婚,那些个手握重权的内阁大臣们却不愿就此放下手中的权力,明里暗里的阻拦当今亲政。彼时君臣之间明争暗斗,朝堂气氛剑拔弩张。
当今乃少年天子,正是羽翼渐丰,意气风发之时。眼见自己贵为帝王却处处受人掣肘,登时龙颜大怒,怒不可遏。几次三番同内阁大臣们冲突争执,最终却因势单力薄,屡屡处于下风。
太皇太后一面教导当今圣上帝王之道制衡之术隐忍之法,一面在朝中不断斡旋争取四王八公十六侯等功勋老臣们的支持。历时几年,终久铲除了内阁势力,辅佐当今亲政收权。
眼看当今胜券在握,太皇太后又急流勇退,每日闲居寿康宫,只知拾花弄草,含饴弄孙,教导曾太孙,并不主动过问朝政之事。然太皇太后越是如此淡漠权势,当今越是信服太皇太后的教导。每欲重大举措或重要任命,莫不事先征求太皇太后的建议。即便是朝政繁忙抽不出空闲入后宫。仍不忘每隔三日摆驾寿康宫和寿宁宫给皇祖母和母后请安。
当今事亲至孝,且又重情重义,如今太皇太后已薨,纵使是年事已高寿终正寝,是喜丧。然当今悲恸之情,仍不能稍减。虽碍于宫规祖制,又有百官苦苦谏劝“国不可一日无君,为江山社稷计,恳请圣人稍减哀戚”,因而不能如寻常百姓之家,替祖母守孝三年。然当今亦未遵循“凡帝王守丧一日代期年,故守灵二十七日”之旧例,力排众议为太皇太后茹素吃斋,守制三个月。
除此之外,仍旧敕谕天下:凡王公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因幼年丧母,且被当今接到身边亲自教导。然当今圣人心悬天下,日理万机,即便是疼爱太子幼年丧母,却也没有过多精力照顾太子。因而太子小时便在寿康宫由太皇太后亲自抚育。即便是后来长大了住进东宫,太子亦时常至寿康宫探望太皇太后。并且养成了或与父皇有争执,或心下有存疑,第一时间去寿康宫寻求太皇太后开解劝道的习惯。
这一点同他的父皇如出一辙。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先后辅佐两位帝王登基,其远见卓识自然不遑多让。她既悉心抚育太子,又有当今圣人言传身教,太子耳濡目染之下,其心性品格,手段学识自然深得太皇太后的真传。
况且太皇太后身为当今的嫡亲祖母,平素最为支持正统,有她在太子身后坐镇辅佐,哪怕是后来的兄弟们尽皆长成,各个出色,并且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太子亦不曾太过担忧。只因他身后还镇着太皇太后这一座大山。
如今太皇太后驾薨,太子就如同被人抽去了一根脊梁骨一般。悲恸之余,心下竟隐隐升起一丝六神无主的凄清彷徨。看着身后兄弟们身着孝服满面悲戚的模样儿,怎么瞧都觉着对方是在幸灾乐祸;怎么想都觉着对方此刻正包藏祸心。
这样疑神疑鬼的情绪很不对!太子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对于他而言,太皇太后的身份并不仅仅意味着是他和蔼可亲的曾祖母,那也是他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太子的位置,并且在将来父皇大行之后,顺利继位的最有利保证。
如今这个最大的靠山却没了,太子瞬觉若有所失。眼见父皇为江山社稷计,不能周全后辈之礼为曾祖母守孝三年,因而满面遗憾,落落寡欢。太子亦想起这些年太皇太后对自己的教导抚育,一时冲动之余,待反应过来时,太子殿下已经跪在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面前,恳请陛下允许他为太皇太后守孝三年。
太子的请求不但出乎陛下的预料,便是文武百官亦大为诧异。待回过神来,纷纷称赞太子的仁厚至孝。当今圣上亦面露赞许之色,颔首向太子点了点头,金口玉言称赞太子至纯至孝。却又以太子殿下乃为国之储君,亦身兼重任为由,并不许太子殿下守三年的孝。
实则却是体恤太子自幼娇生惯养,只怕经不住守制的辛苦。
太子殿下见状,虽颇为感念父皇体恤之情,之情,心下却是愈发的警醒。何况他对太皇太后的驾薨亦是真心悲恸。闻听此言,忙开口辩白,只说父皇贵为帝王,所以一言一行身系天下,不可太过悲恸懈怠朝政。然他为太子,上有父皇掌控天下,下有诸多兄弟们辅佐朝政,他一人一心终归无碍大局。因此愿意茹素服孝,为太皇太后守制三年。
又怕当今怜惜嫡子不肯应允,遂开口劝解陛下道:“儿臣为曾祖母守孝,纵使衣食清苦一些,左不过是叫东宫在吃穿用度上符合礼制罢,倘或认真论起来,终久比不得那些在亲长墓前结庐守孝之举至纯至孝。儿臣自幼被曾祖母教养长大,还未来得及侍奉曾祖母。如今却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儿臣着实羞愧难当,还请父皇允许儿子为曾祖母尽一尽孝心才是。”
当今本就是重情重义的秉性,听了太子这一番话,不觉想起太皇太后对自己的抚育教导之恩,霎时勾起了一段孺慕心肠。再看向太子时,已然是虎目含泪,满口应下太子的请求。再顾不得甚么宫规祖制。
满朝文武功勋仕宦们见了,也都深感太子仁孝之义,口内只有赞誉称颂的,更不会出言反对。
唯有那些个皇子皇孙们,眼见太子竟然趁着父皇为太皇太后的驾薨伤心悲恸之际,假仁假义大出风头,不觉暗自盘算起来。有些心思简单忠肝赤胆的,便以此推举太子之品德高尚秉性醇厚,有些心思鬼蜮另作盘算的,便对此事不以为然。更有些冷眼旁观只待娇生惯养的太子自己熬不住辛苦再落井下石的,亦有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盘算,准备坐山观虎斗的……种种言谈行止,莫衷一是。
目今且说不着宫中局势的暗潮涌动。只说太皇太后驾薨,举国尽哀。朝中勋爵官宦之家按谕守制,期年之内不得筵晏音乐,更不得婚姻嫁娶。
尤老安人乃六品诰命,按朝中律例须得入朝随祭,每日尽哀守灵,皆未正以后方能出宫家来。其后请陵送葬,尤老安人亦少不得跟随往复。尤老安人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陈氏看着婆婆辛苦,夜间歇息时,忍不住劝说尤子玉向朝中报个病假,只不要折腾老人家了。
尤子玉闻言苦笑,他何尝不心疼母亲,怎奈此番太皇太后驾薨,圣人极为哀恸,眼见圣人如此,即便是尊贵如皇后、四妃等人,亦不曾借口病事,不去守灵送丧的。皇太后也是为着权理后宫,才没有亲自送灵。
上头贵人都是如此谨慎,他不过是小小一介六品官宦,哪里有颜面去朝中讨情儿,替他母亲周旋回转的。届时叫众人知道了,少不得要在背后非议他。
说到此处,尤子玉忍不住又叹道:“何况内兄已然替岳母大人报了旧疾,还是以母子之情打动了太子,且走了太子的门路,如今方腾挪出来,不必跟着去奔波劳苦。我又是哪个台面儿上的人物?这会子去部里告假,人家理我是谁?说不得还要抢白我一顿,参我一个心思不纯,侍上不忠罢了。”
陈氏眼见尤子玉如此为难,只得开口劝道:“你也别太焦躁了。明儿我去问问哥哥,有没有法子也给老太太报个旧疾,暂且腾挪出来——”
一句话未尽,却被尤子玉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