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步氏当然还是步氏的了。”(4 / 12)
样过下去,可偏偏……
偏偏冯俪死在了四季中温度最适宜生活的秋末。
从家门口到最近的桥要走二十分钟,但卫青杨这一次却走得很快,快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桥上。
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桥下的岸边。
眼睛一闭一睁,刺骨的寒意却已经没入骨髓。不应该啊,还没到冬天,湖里的水怎么会这么凉?
卫青杨两手张开,像是要与什么人拥抱一样扑了上去。
“卫旭,你看看你儿子画的画,像不像你?”
“来我瞧瞧,儿子这么厉害啊?”
“……”
“今晚想吃什么?我要给你们大展身手!”
“老婆还是我来做吧。”
“看不起我?”
“哪能啊?我不是辛苦你一天在家带孩子太累嘛。”
“爸你怎么不说实话?”
“你就是嫌弃妈做的黑暗料理。”
“哎……”
“好你个卫旭!!”
“哎老婆大人息怒啊!青杨这小子乱讲!”
“……”
水从所有可以进入的洞口涌入,胸腔开始闷痛,水流源源不断地进去给心脏带来一股剧烈的撕裂和灼烧感,卫青杨感觉着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发黑。
是要死了吗?
卫青杨想。
好痛啊。
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如果能和爸爸妈妈团聚,其实再痛苦一点也没关系。
卫青杨沉重地闭上眼。
“吹气吹气吹气!”
“快快快,快打120!”
“都散开,别围着了……”
众人十分钟接力进行心肺复苏,卫青杨从口里吐出大量的异物污水。
耳边里又出现了耳鸣的现象,只是没一会儿,他好像又听见了人间的声音。
为什么?
他想。
为什么老天爷不收他。
120来得快,卫青杨被抬上了担架,一路鸣笛给拖到了医院。
眼前是明晃晃的又刺眼的白灯,鼻尖还是熟悉的那股医院消毒水味,各种医疗设备在他身上一顿捣鼓,卫青杨微微扬起唇角,视线逐渐模糊,然后头一偏,就那样再次晕了过去。
卫青杨被乡下的爷爷奶奶接回了家,他们从乡下走路好几个小时到镇上,最后又从镇上转大巴才赶到市里的医院。
把人带回家后,卫青杨变得更加封闭了。和他说话他不理人,给他喂饭他吞不进去。偶尔还会冲着空气说话,这一下给爷爷奶奶吓着急了,立马在乡下请了好多道士来看,但是不管用,有人提议说还是送去医院吧,看样子可能是精神多少出问题了。
于是爷爷奶奶又拖着卫青杨到了镇上的医院,检查的结果就是急性应激障碍,急性短暂性精神病性障碍,简单点就是精神失常,交流障碍,木僵,癔症发作,目前治疗只能用药物调节情绪改善病状,长期的治疗最好让患者接受心理疏导调节一下,用一些特别的认知行为疗法。
爷爷奶奶懂得不多,他们只知道冯俪精神有问题,他们当时怎么带冯俪治得病,现在就怎么带卫青杨治。
卫青杨又被带回了家,家里两个老人每天轮流监护,他就是不肯说话,封闭自己的内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冲着空气发笑,时不时对话一两句,别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精神状态。
老人也给卫青杨联系了心理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一下。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突然的转变是在第二年的夏天。
卫青杨被奶奶牵着出门,在回来的路上他碰上了一只蓝色的蝴蝶,蝴蝶一直围绕着他飞。
他几乎在瞬间僵在原地。
“青杨?”奶奶不放心地喊他。
卫青杨似乎没听见一样,两眼只是紧紧地盯着那只颤飞的蝴蝶。
奶奶怕他路上再出什么意外,立马把他牵回了家。一到自己的房间,卫青杨的脚步就顿住了。
半晌后,他才迟疑地趴在地上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纸箱子。打开箱子的盖子,他看见了那半只蝴蝶。
模糊的记忆像倒转的英语磁带,卫青杨想得有点头疼。他把蝴蝶拿出来,想重新把它修理好。
修理是修理不好了,碎得太惨烈了,薄翼一碰就断,卫青杨看着看着就突然想,也不知道步越当时怎么就做得这么完美?
一闪而逝的名字。
卫青杨感觉自己的脑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步越。
再提一遍名字,心脏都跟着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狠狠地勒住,窒息感瞬间缠绕在心头,卫青杨抬手扶胸,脸色陷入了一片迷茫,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步越难不成是个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卫青杨忘了好多人,又忘了好多事。
他忘记了大学里学过的那些法条,忘记了这一路来遇上的形形色色的人,自从对爷爷奶奶有点反应后,他便开始重塑自己的记忆。
为了修理蝴蝶,他开始在乡下的阅览室搜索一些相关资料的书,最后找到的全是电子机械类的东西,然后他就用铜丝和齿轮重新复刻了那半边薄翼,机械蝴蝶,这才是真正的机械蝴蝶。
偶尔卫青杨脑子里也会划过一丝疑问,这个蝴蝶是谁送的?但只想一下,就会被头脑里的深入刺痛所阻止。
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卫青杨在阅览室里随意翻看着,最后竟然对电子工程和集成电路感兴趣了,他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泡在里面认真的学习,这一学就是两年。
他在这上面有着惊人的天赋,短短两年时间就让他真学到了不少。
卫青杨回到家,在饭桌上突然说,“爷爷奶奶,我打算出去找工作了。”
两位老人皆是一惊,在他们看来卫青杨的精神状态就是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炸弹,把握不准的。
“我看有企业在招聘,”卫青杨说,“月薪一万起。”
“我想我去工作了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卫青杨垂下眼,“我一直有在看医生的。”
爷爷奶奶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们向来只是担心,担心卫青杨一个人在外面犯病没人照顾怎么办,他们的消息不灵通,交通也不方便。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卫青杨又开口了,“等我赚到钱了就回来给你们建个大房子住,或者我们搬到镇上去。”
卫青杨走的时候奶奶给他装了一大堆肉和鸡蛋,把人送到村口,又再一路送到镇上,终于要到分别上大巴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停下了脚步,像当年送卫旭走一样默默地注视着卫青杨上了车。
大巴一路向前,身后的两个老人的身影一再变小,最后化成了卫青杨眼底的一滴泪。
爷爷奶奶从没哭过,不管是卫旭死了还是冯俪死了,他们根本来不及为逝去的亲人悲伤。
卫旭刚走,冯俪没过多久就疯了,冯俪刚走,没过多久自己就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没办法,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但即便这样,却一直任劳任怨地在为他们自己的小家重复地收拾着烂摊子。
卫青杨只觉得心里心疼,又觉得对不起。
对不起他们两老大老远的赶到市里的医院把他带了回去。
卫青杨想,那他一定得好好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