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七:“谢姝妤”(完)(2 / 3)
始终开不了口,质问张婷婷怎么回事,质问张叔叔怎么回事。就这样煎熬地等到妈妈回家,她趁着妈妈在卫生间洗衣服的机会,跑过去,把卫生间门关得紧紧的,压低声音喊:“妈妈!”
妈妈回过头:“嗯?”
“你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他离婚了吗?”
妈妈动作顿住,微微端正脸色:“你问这个干嘛?”
谢姝妤委屈道:“张婷婷在学校里说、说……”她不想伤害妈妈,哪怕是别人捏造的恶言,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她说是你害得她爸爸妈妈离婚。这是不是真的?”
妈妈静默着看了她片刻,转头继续洗衣服。
“当然不是真的,妈妈跟你张叔叔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婚了。”
“……”
谢姝妤站在原地,目光错愕而迷茫。
过会儿,又陷入荒原般的平静。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是张婷婷在夸大其词地造谣,还是妈妈在含糊其辞地遮掩?
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谢姝妤不知道。
她也没办法知道。
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没人会告诉她真相。
那天之后,谢姝妤渐渐变得寡言少语。
她不再执着于在新班级交朋友,开始习惯独处,课间活动时常常随便找个偏僻的角落,望着热闹喧嚣的操场发呆。
偶尔会有同学找她帮忙做些着急的事情,比如发卷子和课本,她迟钝又受宠若惊地接过,然后一边做事,一边慢慢体味心中的一丝丝雀跃。
谢姝妤时常会怀念自己还是波琳娜的时光。
那个时候,有爸爸妈妈在,有哥哥在,她出了门,也总有小朋友找她一起玩。
那段幸福的光阴似乎再也不会回来。
“波琳娜”也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湮灭在了岁月长河中。
只剩下“谢姝妤”,残灭篝火般的“谢姝妤”。
流言蜚语仍在蔓延,谢姝妤没有再去争论。她可以说出一万句话为自己申辩清白,但是没人信,信了也不会为她发声,她说的再多,只会显得自己可笑。
谢姝妤试过讨好张婷婷,想凭此在家、在学校,得到一隅喘息的角落。
可惜这个计划在一开始就失败了个彻底。
那个中午,午休时间结束,张叔叔临时有事,没法送她们两个上学,幸而学校离家也不远,张叔叔就让她们走着去学校。
张婷婷走得很快,一副极其不愿意跟谢姝妤并肩同行的样子,谢姝妤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到了学校门口,校门还没到打开的时间,学生们都在门外闲逛聊天。
谢姝妤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路过小卖店时,偶然发现卖店上了一款新口味的旺旺碎冰冰。
她瞄了眼正在找认识的同学的张婷婷,她好几次都见张婷婷吃这种冰棒,张婷婷应该是爱吃的。
谢姝妤掏出零花钱,去小卖店买了根碎冰冰,然后拿着冰棒跑到张婷婷身边,撕开包装,握住两端往腿上一扣,冰棒一下被掰成两半。
她将有把手的那端递给张婷婷,笑容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殷勤:“姐姐,你吃吗?”
张婷婷扭头看她,神色有些意外。
“……不了。”张婷婷别扭又嫌弃地说:“我不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说罢,她拉着对面跟她聊天的两个同学走远。
那两个同学转身瞥一眼谢姝妤,目光宛如刚看了场戏剧,有嘲笑,有鄙薄,有轻蔑,兴许也有一星半点的同情。
“别看了,快走,看她干什么。”张婷婷拉着她们的手,催促道。
两人便收回了视线,跟张婷婷说说笑笑着走远。
“不愧是狐狸精的女儿,长得挺好看。”
“哪好看了?也就那样吧,跟整过似的。”
“她身上穿的是你之前那件裙子吗?她怎么还抢你衣服穿?”
“啊?没有,那裙子我不想穿了,我爸就给她穿了。”
“噗……”
谢姝妤举着冰棒的手缓缓放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裙子,裙摆已略泛褶皱。
来到张叔叔家以后,她的衣柜里日益少见新买的衣裙,多出来的是姐姐不要的旧衣服。
就在前天,她也穿上了那件奶油白的娃娃领刺绣连衣裙。
但奇怪的是,那件看起来还算崭新的裙子,到了她身上,却仿佛失去了最初的光泽。
谢姝妤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倒影,发现了原因。
裙子和她一样,灰扑扑的。
她不想穿姐姐的旧衣服。谢姝妤如实跟妈妈说过这句话,却得到妈妈的说教:
“穿着吧,不穿的话你让张叔叔怎么想?再说了,也为家里省点钱。”
谢姝妤于是没再提过。
她穿着姐姐的旧衣服,在学校收获了更多的鄙夷目光。
她难堪至极。
却别无选择。
高悬在头顶的炙阳晒化了冰块,消融出的甜水顺着塑料包装流淌到她的手背。
黏糊糊,很难受。
她不想再讨好张婷婷了。
张叔叔的书房改造好了,谢姝妤住进了她的新卧室。
张叔叔没有搬走他的那两架子书,说是留给她看,随便看。
从那时起,谢姝妤就爱上了读书。
阅读的过程可以让她暂时忘记自己的孤单,忘记家庭的疮痍,也忘记学校的排挤。她能学到知识和道理,也能获得脱离自身、脱离现实之外的喜怒哀乐。
这成了她最沉迷的爱好。
谢姝妤在电话里跟谢翎之分享了这个爱好,令她讶异的是,谢翎之的嗓音听起来比以前欢快了不少——并非是听到她说的话之后才产生的欢快,而是带有一种,仿佛已融入日常的自然感。
看来他最近过得不错。
谢姝妤想。
她不禁有些羡慕谢翎之,他的生活一定比她自在许多。
谢姝妤于是倍加思念起和谢翎之在一起的日子,她问妈妈,她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哥哥,妈妈说,等今年过年她就带她去额尔古纳看哥哥。
谢姝妤兴奋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跟哥哥相见的场面,呼伦贝尔的机场,额尔古纳的车站,又或者爷爷奶奶家门口……
她幻想了无数个见面的场景。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医院。
临近元旦,学校要举办一场元旦晚会,每个班都得上台表演,单人、多人,或者全班,什么形式都可以。
班主任郑娜懒得浪费时间组织班级合唱,就让学生们自己报名表演。
几个会乐器的学生商量着要合奏一曲《铃儿叮当响》,但苦于人手不足,便四处询问有没有人愿意加入。
他们也问了谢姝妤。他们听说她会拉小提琴。
相处半年下来,谢姝妤跟班上同学的关系稍有缓和,至少不再像最初那般泾渭分明,于是她接受了那几个同学的邀请,担任乐队的小提琴手。
提交报名表后,谢姝妤基本每晚都会在家里练琴。
张婷婷一如既往嫌她的琴声吵,每次都会在门外大声叫骂,让她安静点。不过这个时候谢姝妤也没那么怕张婷婷了,因此即使张婷婷在她练琴的时候用书砸门,她也能够安之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