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小姐(1 / 1)
这一晚,辗转难眠的人不止严静沉一个。
工作原因使得沈行远只要困了,不论何时何地,总能安然入睡。他习惯把握每一次睡觉的机会,珍惜可以睡觉的每一分钟,即使打离婚官司期间他也未曾失眠。
他竭力搜寻记忆中严大小姐的样子——
一个倔强的自尊心极强的小姑娘,不抵触和他这样浸y社会多年满身市井气的男人交谈,但是话题止于学业,绝不涉及各自的私人生活。
不过没多久沈行远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他隐晦地予以拒绝后,她就将感情隐藏起来。
她手段高明,伪装毫无破绽,常常让沈行远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在那以后的很多年,沈行远和她几乎再无交集——
她北上求学,每年只有寒暑假那么短短一段时间会回来柳城,而沈行远呢,依旧为了养家糊口满世界飞,偶尔才会在小区花园或者电梯、楼道里遇到她。
少年人每一天都在改变:长高,变漂亮,随着cha0流更迭不断尝试新的衣着打扮。唯有她那天鹅一般的气质,经年不改。
只是天鹅再也没有低头认真看他一眼。
沈行远也曾因此一直以为,严静沉那样聪明有主见的人,是不屑于喜欢他的,她有能力自省和自救——把自己从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摘出来,然后继续走她光明的康庄大道。
然而今日一叙,沈行远发现自己高估了她。
熬夜胡思乱想的后果是:第二天起不来床,被小守守好一番嘲笑。
他们要去游闻名中外的布达拉g0ng。
布达拉g0ng依山而建,山下一个开阔的广场,站在广场上看红山,山势陡峭,巍峨的g0ng殿与山岗融为一t,仿若破土而出。
休整一夜,守守的高原反应并无任何减轻,卫风于是背着她爬山前的台阶。
小姑娘乖乖趴在父亲背上,脸埋在他肩窝里。到了白g0ngg0ng墙脚下放她下来,才发现她早已哭红了眼睛。
心肝宝贝一哭,卫风真是心慌意乱,当即要带她回酒店。
守守想也不想就摇头。
还在柳城时她就听父母议论,说她沈叔颓废几个月了,借着这次出门旅游的机会,一定要帮他好好调整状态,所以她才不要拖沈叔的后腿呢。
守守坚持参观,大家自然陪同。
随导游进了白g0ng,周素素抱着nv儿走在前面,卫风和沈行远在后面跟着。
佛像雄伟庄严,怒目圆瞪,游人不敢高声语。
不到一个小时参观匆匆结束,进后花园,热风扑面,众人却觉得浑身轻松。
旁人各有各的消遣,卫风却拉着沈行远问:“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二审的时候,你为什么反水放弃小加的抚养权?”
“我照顾不了他,他跟着我要吃苦。”
“你说什么猪话呢?”或许是热风吹得人思绪凌乱,平时沉着冷静的卫老板今日格外烦躁,“我以前也是飞行员,事业家庭两不误确实难,我懂,但你也不能就这样把亲儿子让给她啊!你有错,她错得更离谱,小加跟着她,指不定要被教坏,你舍得?”
沈行远不以为然,“她是个好妈妈,沈加交给她,我放心。”
“照这样说,你还是自愿的?”
“结局已定,我的意愿还重要吗?”
“你要是真心甘情愿,不会这么丧。”
沈行远怔了一下,他对自己近来鸵鸟般逃避现实的表现心知肚明,自然无法反驳卫风的指摘,只是坚持回避,“这事过去了,别提了。”
“离婚手续你们18年就办了,你别跟我说,你反s弧有十万八千里长,刀戳身上两年了才觉得痛,谁信啊?”
“你ai信不信!”他加快步伐,把唠叨声甩在身后。
沿着人工湖漫步,碰到几个穿藏族服饰的年轻人,守守心生羡yan,把人指给周素素看,“我也想穿他们的衣服。”
周素素夸赞衣服漂亮,沈行远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怔住——世界真小,又遇到严大小姐。
时隔多年,严大小姐依然高冷,即使和好友相处也不怎么开腔,藏袍很漂亮,走路时裙摆轻轻飘动,温柔又明媚。
卫风还在耳边侃侃而谈,沈行远却无端想起青年时代的自己。
青年时代的沈行远也不ai说话,但和严大小姐的高傲不一样,他身上更多的是老气横秋,或者说,是自卑。
沈家过去住在西南的一座小城市,父母恩ai,孩子乖巧。父亲在离家很近的一家国企谋了个清闲工作,每天傍晚下班后,会准时到学校接孩子放学,然后父子俩一块儿去逛菜市场,在菜市场外吃路边摊、喝啤酒。
母亲在家等到天黑才看见父子俩回来,怒而罢工,老佛爷似的坐在沙发上支使丈夫g活。父亲虽然嘴上推脱,但做起饭来有模有样。
中学时期,沈行远的学习成绩还算不上优异,他和父亲一样有广泛的ai好——上树摘果、下河0鱼、沉迷武侠和武侠剧,以及养花弄草斗蛐蛐,唯独不ai学习。
升高中那年,父亲离世,家里的经济慢慢拮据起来,母亲的身t也日渐式微,一家之主的重担忽然之间就落到了他这个单薄少年的肩上。
少年奋起直追,考名牌大学,努力挣钱,只为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为了重新在她脸上看见衷心的笑容。
当然,他都做到了。
但他还是被她孤零零地丢在了人世间。
好像不论他做得有多好,他都是不被选择的一方。
然后他遇到了乔灵,他们在一架从上海飞往柳城的飞机上相识。
他记得那日也是个晴天,天气很热,一名儿童晕倒在座位上,他带着随行的医护人员赶去处理,发现有个年轻姑娘已经在为患者做心肺复苏,那姑娘便是乔灵。
她是一名护士,在柳城人民医院任职。
那天,将孩子送上救护车后,乔灵拉着他说:“我认识你,你是柳大航院那个大神,你叫沈……沈什么来着?”
“沈行远。”
“真的是你,你一点没变!”
“我们认识吗?”
“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乔灵兴致b0b0地说,“你知道柳城卫校吗,它跟柳大老校区就隔一条街,我以前就在那读书。你太出名了,我们学校的nv同学经常假扮柳大学生去看你!”
沈行远:“……”
柳大航院出了个玉树临风的高冷大帅哥,慕名去围观的nv学生数不胜数,然而沈同学ai学习、ai兼职,唯独不ai理人,nv孩儿们在各种场合谈论他,却很少有人勇敢地走到他面前搭讪,以至于沈行远本人从没觉得自己引起过多大的轰动,没想到毕业一年多,竟无意从乔灵口中窥见几分真相。
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如今已想不起是谁主动。
为了他,乔灵辞掉了人民医院的工作,转到柳航航医,这么一个枯燥的、毫无前途可言的工作,她一g就是八年。
他们一起走过了无数或快乐或难熬的时光,便以为能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从前总是不肯信人心之凶险易变,直到亲自遭遇了,才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时剩下的只得一句苍白嗟叹: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