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2)
她摇头叹息一声,“不过,小美人,你还是找错了人。”
温寒烟心下一急:“怎么会?前辈,您同裴烬——”
卫卿仪又塞了一口白玉姜糕,含混着打断她的话,“你可能有所不知,当年我死前不久,他刚指着我的鼻子,口口声声说此生都不会再记得我,也要我别再记得他。”
温寒烟一愣。
卫卿仪:“人死如灯灭,哪怕生前再亲近,死后也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关系了——”
她拍了拍掌心剩余的糕点碎屑,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一枚方帕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学着裴烬的语气道,“往后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与我再无瓜葛,让我千万别惦记他。”
温寒烟难以想象,裴烬曾经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在她面前时,向来是懒懒散散、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鲜少流露出多少情绪的波动。
温寒烟更惊异的是,竟然因为一句仿佛赌气般的话,卫卿仪便当真打算置裴烬生死于不顾。
“你一定在想,这听起来像是一句气话。”卫卿仪仿佛从她的脸上看穿了她的惊异,忍不住笑出来。
“其实不然,家规祖训要求裴氏子弟从不说气话,但凡是说出口的,便要负责到底——他是认真的,所以我尊重他。”
温寒烟脸色古怪:“前辈,当真是裴烬亲手杀了你?”
她翻遍卫卿仪字里行间,也找不到半点怨恨的情绪。
他们之间不像母子,更不像仇人。
好像只是淡如水、曾经决裂过的朋友。
“是啊。”卫卿仪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了顺险些噎住的白玉姜糕,盯着温寒烟的神情看了片刻,忍不住促狭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于,分明是他杀了我,我却对他半点都不恨。”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没否认。
她确实觉得怪异,但似乎又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意外。
就像她曾经觉得裴烬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故而听说他亲手灭了裴氏满门,在一瞬间的讶然之后,她并不觉得奇怪。
只觉得理所当然。
后来,她依稀觉得他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同,他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却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嗜血,那样残忍。
所以此刻卫卿仪亲口对她说不恨,她也不意外。
卫卿仪:“我的确不恨他。”她笑了笑,“但我怨他。”
温寒烟闻言认真地注视着她,然而卫卿仪却不再开口了,顺势狡黠弯起眉眼,“所以,我不会帮他。”
她抬手推了温寒烟一把,“今日能见到你,我一见倾心,投缘欢喜得很,真想让你留下来多陪陪我。不过此处到底不比寻常地方,奈何桥黄泉路不走生魂,你呀,还是趁早离开吧。”
卫卿仪力道不大,用的却是巧劲,温寒烟回过神来之时,便已经立于八角亭之下。
卫卿仪舒舒服服靠回去,闭上一只眼睛,只睁着另一只冲着她摆手:“有缘分的话,咱们下次再见。”
温寒烟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牵扯力陡然笼罩住她,几乎要将她从地上连根拔起,自虚无之中扯回现实。
她咬紧了牙关,双足仿佛生了根一般,抵抗着这种撕扯感,执拗钉在原地纹丝未动。
卫卿仪愣了愣,从软椅上直起身来:“小美人,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走!再不离开,你的生魂停留太久,于你日后修道一途只会百害而无一益!”
“前辈,我只想您再听我说一句。”温寒烟正色道,“您告诉我,裴烬要您忘记他。”
“可是,他却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您。”
卫卿仪眉眼间浮现起一瞬即逝的怔然。
“您认识卫冷安前辈么?”
“冷安?”卫卿仪道,“她是我年纪最小的妹妹,从小身体弱,被留在母族养身体,我自然是认识的。你竟也见过她?”
温寒烟静了静,这个答案她一早便预想到。
然而如今听见卫卿仪亲口证实,她心底却依旧克制不住泛起波澜。
“果然,您也是崇川州卫氏中人。”
在他们仍在兆宜府中时,余冷安入葬那一日,裴烬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更沉默。
那一日细雨连绵,她在雨中回眸,却只看见他遁入雨幕的背影。
那时她觉得狐疑,却也并未多想,只当他冷心冷清,什么人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回想起来,那种情绪更像是难过。
只是被压抑克制得太厉害,就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最终只剩下沉默。
温寒烟记得很清楚,她亲口问过他。
——“当时你对空青化名‘卫长嬴’,这名字是你现编出来的?”
当时,裴烬说他盛夏出生,表字“长嬴”。
可在她问他姓氏时,他却只撩起眼睫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笑得很无所谓。
“瞎编的。”
他是这样说的,很没所谓的语气。
温寒烟只差一步并未深究,为何连表字都堂堂正正亮出来、从未弄虚作伪的人,会去随随便便编上一个姓氏。
“我想,这一次他并未遵守家规祖训。”
温寒烟直视着卫卿仪,一字一顿道,“所以,您是不是也可以为了他破一次例?”
紧接着,身上的牵扯力越来越强烈,她的神魂开始传来刺痛,仿佛要被生生撕裂。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抚过她眉心,一道温和澄澈的灵力包裹住她的身体,隔绝了刺骨的疼痛。
卫卿仪不知何时从八角亭中走出来,姿态豪放一把揽住温寒烟肩膀。
“其实,有件事没好意思告诉你。”卫卿仪凑近她耳边,小声道。
“我这人呐,倒也没那么守规矩。”
……
巫阳舟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一千年的岁月在这一眼之中呼啸而过,面前女子眉目如画,生动鲜活,一颦一笑之间的每一个微小的弧度,都令他熟悉得神魂都在颤抖。
她真的回来了。
巫阳舟眼眶发热,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却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往的那些苦,那些怨,还有苦求不得滋生的那些恨,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只想这样看着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什么都可以抛下,只要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
他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夫人,您一点都没变。”巫阳舟怔怔道。
还是那么美,那么飒爽。
那么让他移不开视线。
卫卿仪并未说话,半侧身站在裴烬身前。
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身体都变得僵硬了,连带着看着巫阳舟的眼神极其陌生。
“为何这样看着我……我是不是变了许多?”巫阳舟勉强维持着声线平稳,扯起唇角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却似是太久没有真心笑过,唇角僵硬地凝固着,看上去颇为狼狈。
卫卿仪环视一圈,越是观察,眉间便皱得越深。
她沉默不语间,巫阳舟浑身戾气尽收,丝毫不复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只安静地立在一边忐忑地看着她。
半晌,卫卿仪才收回视线:“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一出声,巫阳舟便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
他避开血池,指着正中央的冰棺,语气仿佛献宝般讨好:“夫人,这冰棺是摇玉冰打制而成,百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