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稳稳地停了下来。
颜湘惊魂未定,心里幸好装了安全带,撞击以后很快地被弹回了座椅上。
但是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活的。
颜湘瞳孔仍然在下意识地扩大又收缩,他转头看蒋荣生,发现对方解开了安全带,说,“一头野鹿从中间冲过去了。”说完,打开车门下车。
颜湘也害怕,跟着蒋荣生下车,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地上,躺着一头庞大的野鹿,棕色的毛,眼睛还睁着,嘴巴正渗着血,血流淌在地上,无声地蜿蜒着。这头鹿的肚皮微微地鼓起一道圆润的弧度,一看就是一头怀孕的母鹿。
这是两条命。
颜湘对死亡这件事一直余心未定,手都有点抖了。他下意识把手机翻过来,想打急救电话,但是这不是在中国,不知道能向谁寻求帮助。
他求救般地看向蒋荣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蒋荣生竟然没什么表情。
颜湘的后脊背爬上一层密密麻麻的严寒。
“不救吗?”颜湘轻声说,“救救吧。”
蒋荣生好像听见了很幼稚的话,饶是如此,他依旧保持着温和,含着微笑轻声回答:“我又不是兽医。何况我并不是主动撞击,没有触犯法律,不需要赔偿。”
颜湘扯住蒋荣生的袖子边缘,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都有些发白:“你,你想想办法啊?它怀孕了,你知道很多事情,知道怎么救的对吗。”
“大概知道,但是我拒绝。你最好安静一点,不要吵,我要打电话了。”
“为什么不救。”颜湘的脸上浮现出很哀伤的情绪,但是没有掉下眼泪。
蒋荣生对此视而不见,态度很冷淡,“鹿血的味很腥,我不喜欢。你也最好不要碰,颜湘,我只说一次。”
几秒钟以后,蒋荣生又说,“车上有刀,你哪一根手指沾了腥血我就切哪一根,十根手指都碰了我就切了十根。你知道我的,喜欢说到做到,让你做雕塑是这样,切手指也是。”
颜湘被他危险的语气吓住了,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怀孕的母鹿在他脚下,正在喘着最后一口气。
蒋荣生笑得很礼貌,又温和,一如既往的漂亮长相,深蓝色的眼睛笑起来,说话的语气跟解释死亡谷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蒋荣生笑得很礼貌,又温和,一如既往的漂亮长相,深蓝色的眼睛笑起来,说话的语气跟解释死亡谷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颜湘就是有一种直觉,蒋先生没有在虚张声势,他真的会这么做。
颜湘的手指神经质地在背后扣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反复地刮着右手的手背皮肤。他迟钝地想,手背上一定留下了和很多月牙形的指痕,这些凹下去的烙印慢慢地传来痛觉,有种扯着的迟钝的疼痛。
颜湘就这样反复抓着手背,用痛觉让自己感受到手指还在,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切掉。
他的行李不是自己收拾的,又走得很匆忙,没人知道他生病了,因此浴室里藏着的药没有带出来。
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抓着自己的手背,用痛觉来保持清醒和冷静。
而蒋荣生仿佛想起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似的,墨蓝色的狭长双眼敛着促狭的笑意,语气轻快,“万一手指全切断了,你也要继续做雕塑。那你就是世界上稀少的用腿完成雕塑的艺术家了。我很好奇,如果是你的话,还能像以前那样做的那样好吗。”
颜湘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在脚下那头苟延残喘的的母鹿身上。
它真的快要死了,流出来的血在碎石地面上积了一个小小的洼,凄厉般的鲜红,肚皮上那道圆润的弧线似乎正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里面正有蓬勃而挣扎的生命,那么鲜嫩,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就要死了。
颜湘低垂着头,后脖纤细,透着一种无力的灰白孱弱。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如果说刚刚认识蒋荣生的时候,他可能还怀有天真的勇敢,又潜意识地觉得蒋先生的脸跟哥哥长得那么像,渐渐地有些模糊了,哥哥会包容他,那蒋先生也不会拿他怎么办。
但是越到后来,颜湘就越发自己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
他们的眼睛颜色不同,同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哥哥善良包容,温柔坚韧,对每个人都笑嘻嘻地,和煦得如同春天的太阳。
蒋先生却冷漠刻薄,强权铁腕,恶劣高傲,人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蝼蚁。更不要说一只畜生。
颜湘悄悄地转头,观察着蒋先生,他已经走到一旁去打电话,正微微蹙着眉头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联系人来处理。suv的车胎好像出问题了。
颜湘听了一会,半天过去什么也没有听懂,只能蹲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庞大的野鹿。
鹿大概是强弩之末了,血濡湿了它的皮毛,一绺一绺的,慢慢失去了光泽,只剩最后一口没有咽下去的气,剧烈地颤抖着,黑色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水,正看着颜湘。
它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从悲伤的乞求,到平静的哀悼,为自己也为孩子。颜湘全部看在眼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最后一秒钟,野鹿不动了。
眼神也停止了,呈现某种僵硬和静默。如果在医院,现在已经能听见心跳检测器成了一条平整的直线,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