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9 / 21)
未从伏江到来的震慑里回过神,他被下人扶起来,眼睛依旧呆讷,许久才露出劫後余生的神se,嘴里却在喃喃:“原来真的有用、原来真的有用······”
此时一下人从後屋出来,还未知前门发生了何事,只火急火燎一边跑一边给主子说报:“老爷,後厨的徐大婶说,她见一只狐狸把那狗屍t叼走了,但也不知是不是她老眼昏花······”
这时那下人才发现,他踩着的地下,有几瓣碎瓷、一小片血。
空荡的街道,伏江不ai看,所以不出来。可此时回去,就不得不走。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一幢幢房子矗立在两旁,冰冷地迎着他,里面也许有人,也许没有。
迎面而来的冷清让伏江呼x1如堵,跌跌撞撞间,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屋子。他加快脚步进去,到了後院。
小狗安静地躺在土坑里,安静地被虫蚁啃食。淑莲站在一旁,不敢动它。
伏江走过去,卑躬屈膝,跪在那小小的土坑前。它还那麽小,就像是人三四岁的孩子,生x好奇,四处乱窜。只要是新鲜的顔se和味道,就能让它每日快乐。
它虽然还无法享受反复咀嚼旧事的乐,却也不用尝反复咀嚼旧事的苦。
伏江伸手过去,像是往常那样温柔抚0它,好似他不是睡在土里,而是睡在自己身边。他在遇见自己以前,日夜流浪,是不是也是睡在尘土里、与虫蚁爲伴呢?
他要是没遇见自己,也许一生艰苦,却也还算平静。就算他第一次si是因爲他,却也b现在安详。
自己越是g涉,它就越苦。
“泥土尘埃里,至少也长过芽开过花。”沈长策在他背後,“让它归根吧。”
伏江终于妥协,他亲手把泥土撒在它的身上。伏江掌纹被泥土g勒得深刻、w浊,晃眼一看,就和五六十岁人的手一样。
沈长策半蹲下来,和他一起撒。
土一点一点把小狗埋没,落入它的皮毛里,它们会融爲一t。从此那个快乐奔跑的小东西,只有地能看到,天却看不到了。
小狗入土了,也不知安不安。
伏江看了很久,终于要回屋去,却发现淑莲还在。
两人眼神触到一起,淑莲眼神一躲,好似那话不知该不该说。
“何事?”
她犹豫片刻,瞥一眼那小狗新鲜的土坑,又低眉,遮遮掩掩地:“我昨天服了你给的丹药,洗浴时看了水中的影子,果真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忍不住,当晚就去找了他······”
她说着又有些羞涩,却也幸福:“我能感觉到,我肚中有了他的孩儿,他昨夜也允诺了会娶我。只是现在世事无常,我们两家都贫穷无助,就算成了婚,对孩子也没有好处······”
只言片语,已经把事情说到了点子上。她是来要钱的。
妖与生俱来的杀斗之法,只能救命,而金钱能买安定、权利、情ai,变出钱财便是高深的妖法。淑莲从小被穷苦人家抚养,这些妖术她不仅会,甚至没有好好见识过。但她天生知道它的好处。
沈长策盯着淑莲的面目看,果然见她面若桃李,一双眼睛原本只是大而亮,此时眼角含媚,流光暗动。
一张脸好似和从前一样,又好似相差甚远。其间变化,微妙难察,只在一杯酒之间,这杯酒是她饮的还是看的人饮的,谁也不知道。
酒是淑莲饮的,散发了妖气的也是她。
伏江的目光看向她的肚子。她是在问自己,十个月後降世的那个人,他是要用洪福迎接他,还是让祸乱迎接他?是要偏ai他,还是不能偏ai他?
伏江的目光又回到淑莲妖yan的容貌上,他凝视她片刻,忽然用一种痛苦的语气:“你走吧。”
淑莲一怔,好似有些窘迫,但又低声哀求道:“你别怪我贪,要怪就怪我把那砍柴的杀了。我杀了他之後,是越来越贪。”
h昏时看不真切,淑莲说这话,影子像是脱胎换骨,换了另一番模样,妖一般地狡黠。
连语气也跟着狡黠起来:“你知道我爲何想杀他?我养在穷苦人家,出了门便是嫁给刘砍柴,受尽痛苦和节俭的人,哪来那麽多贪念。就像沙漠里的草,只贪那两三场雨的润泽。你每日带我疯玩,又教我不去理会那些人间规矩,是你把我种到了泉边。现在我实在痛苦,不甘只求那几场雨了。”
淑莲说这话,又渐渐不遮不掩,把生利利的刺和爪绽了出来,凭着天x就知道如何伤人。
她竟然笑了一声:“当初我与你去那柴房说话被人告诉刘砍柴,他毒打我半si不活。我在那屋子里又痛又苦,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但突然想起你。我想着你的容貌多好看,话多中听,心里痒极,就像ai了你一样······然後我就把他杀了。杀了他的那一刻,我立刻知道了自己是妖。”
淑莲说着也好似陷入了苦恼,她看着伏江:“你爲什麽要来这里?你不来,我就一辈子在那灰暗的日子里,像人一样修行一辈子,也不会像这样,总也得不到满足。”
太yan西斜,淑莲身後那座小坟旁落下一个影子,後院草木的脚下也落了影子。正午时几乎看不到的影子,现在一下子铺天盖地。
伏江无声地听着,许久又道:“你走吧。”
他的话变得平静、沈稳、仁慈。
沈长策闻言,眼睁睁看着伏江的背和长发。此时天se昏暗,夕yan如血,他面对着夕yan。
他所看到的东西,无论黑发白发,都与人混成一se,无论神仙凡人,都与影子混成一se。
突然之间,伏江动了。他猛地转过身便跑,甚至不让沈长策看见他的面目。
他义无反顾,扬长而去,像是脱缰的马,或是挣脱牢笼的鹰。
束缚在他身上的无形的丝线骤然断了,天外天一般保护他的牢笼轰然崩塌。
“伏江!”沈长策唤着他的名字,想也不想便又去追。他每次都能追回,这次也一定能追回。
可不过是一个转角,人却不见了踪影。
路两边空荡无人,一边通往神仙庙寂静林,一边通往不再繁华的集市。
淑莲也追了出来,气急败坏:“凭什麽?他给你的却不给我,他要做到,明明易如反掌,又没有什麽坏处······他恨我贪心了麽?”
她一张脸通红,眼里含着泪,不甘又悔恨。
淑莲忿忿不平抱怨,沈长策却傻傻望着树林的方向:“他要走了。”
“什麽?”
沈长策魂不守舍:“他要走了。”
“走去哪?”淑莲怔住。
“他不满足你,也不会再满足我。”
淑莲打量沈长策的脸:“你问他要了什麽?钱、屋子还是活命?”她从来是个伶俐的丫头,又猜:“我知道了,你要他留下。”
淑莲忽然念起与伏江初见那段日子,两个人都天真无忧,就算一个是妖,一个是神,又有什麽g系。
淑莲并非不知道自己变得邪恶、贪心,她腿一软,又朝树林的方向跪下。
此时夕yan昏惑,地上非红即黑。
“我不是来伸手要他给的。他要我换,我命都可以给他,十年二十年都好,也不知我这条贱命,能换几个钱。”淑莲低头轻轻抚0着肚子,又换了一番语气,幸福、满足、绝不後悔。
“只要有了钱,接下来的日子再短也b现在好。”
沈长策望着树林的方向,他一定要去找他。他也不是来伸手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