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6)
水泊无边,云雾缭绕。一豆灯光飘在水面,远看像沧海里的一点萤火。
引路的门使驾着舟破开云雾,船上有一老者,衣带仙云,白须及地,眉间自有一gu沈静的气度,像是古画里慈眉善目的仙人,让人不由得升起敬重和亲切。
这白须老人确实是掌权天地生杀的大仙,天上众仙唯马首是瞻,人间百姓求福渡苦。可此时他眉头紧拧。
两百年前,人间还有很多烧香供奉他的人,而如今供奉神仙的人已经很少,因为如果他们将食物交给神,只会活活饿si。
人间不再信神,因为神仙自身难保。天g0ng不b人间好上多少,榆丁此次来,就是把最後一线希望寄托在了这里。
舟行得极慢,在这片水上,就连他也使不出仙法,只得远远行近那极乐之岛。
这里是天外天,住着的是人上人。
此处黑夜弥空,榆丁不禁颤着嗓子“哎呀”了一声:“太界上仙还在睡吗?”
门使仔细掂量,觉得榆丁大仙语气里应该是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便也借此一吐为快:“太界上仙不是玩就是睡,他是睡着还好的,醒了不会生气,要是打扰他玩乐,他才会不高兴。”
他说着,便看到榆丁皱巴巴眼皮里的眼珠子扫向了自己。那门使心里直缩,开始懊悔自己的多嘴。
船泊岸边,天地之间除了船上一盏灯,便是漆黑一片,好似那光被黑夜x1尽了一般。两人踏上那座岛,天空还变脸似地下起瓢泼大雨。
若是平时,这榆丁和门使只能自认倒霉,遂了那任x的上仙。但这次榆丁没了脾气,他拿着不离手的拄拐往地上一敲,夜和乌云立刻像被融入水中的墨水一样卷散开。
黑夜变成了白日。
接着榆丁往前走了一步,前一步还在水边,下一步人已在仙云绕柱的天g0ng大殿里。
这里灵泉仙火取之不竭,身处其中者皆能心如明镜,本是天上最让众仙心神向往的修心秘境,可来自凡间的秋千、木马、还有赌庄里的骰子,满满张张铺了一地。榆丁寸步难行。
顺着那条杂乱可笑的长道往前走,便看到殿内正中摆着一张青帐大床。这仙g0ng早被这位上仙当做了虚度光y的寝g0ng。
那青帐之中有个极美的少年,正抱着一只月牙白的乌gui壳,打着哈欠从梦里醒来。
若岛上的主人要入眠,这里便是无边黑夜,岛上的主人要看日落,这里便是h昏万里。这里连香都是人间最美的香,人自然也是最美的人。
白玉无瑕的皮相,jg雕细琢的骨相,他按照自己的模样捏出b自己还美的人和仙,可他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那少年的美不属於人间,就像这里不属於人间,甚至不属於天g0ng。
那人低眉顺眼里又有一gu懵懂无知的神态,仙人的心善都来自神通广大下的恩赦和赠予,但他的心善来自於他本身。
他好似不会伤害任何东西,却也绝不会让人产生暴戾和欺nve。因为他实在是美,他能让人联想起心里最美好的记忆,仿佛看他一眼都能受到毕生恩泽,想不起一点人间的黑暗。
即使他从来不问世事,可榆丁依旧清楚地记得他是给天地万物给予生命的太界上仙。
榆丁对这上仙揖了一礼:“上仙请恕我擅自闯入,今日榆丁实在有急事汇报,否则不会打扰上仙清闲。”
他不等上仙阻挠自己,直道:“两百年前从地府里杀出了一个鬼王,如今横行霸道,人间已经沦为地狱。不过短短百年,连我已无法与之正面较量。如今半数的仙已被他囚禁关押,还有部分仙散落人间成了凡胎,只有一小部分还在sisi抵抗。现在天界已经······”
话已至此,上仙悲目一擡,看向上仙。他已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来。难道这次,他还要谴责自己因为天地之事打扰他而不快吗?
此时上仙听着他的话,两眼空空,赫然是一副还未睡醒的糊涂姿态。
榆丁心里沈了下去。
可上仙也不是没有听进去。他挠挠头,开口却是:“榆丁不急,人间有一种美食,叫做烧饼,你变一个出来给我。吃了这个,我们慢慢想。太鼓,你去让榆丁好好休息,他累了。”
怀里的白se的乌gui心不甘情不愿伸出头脚,一步步爬到榆丁身後,变成了一只椅子,这便是让他休息。
榆丁从未违抗过他,便只得变出一只烧饼,给了上仙。
上仙接过来,闻了闻,便开始用牙齿撕咬咀嚼。
榆丁看他吃得两手油汪汪,十分享受,眉头一皱,心底冒出了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像束手无策的凡人一样惨白了脸,冷汗直流。
他踌躇着,终於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上仙,您的仙法······”
话音刚落,外边一声巨响惊天动地。那门使冒冒失失闯进来:“那鬼王、那鬼王杀进来了!”
榆丁神se一凛,站了起来。他将那拄拐往地上一打,那枯藤拄拐便瞬间一条磅礴的黑se巨龙,浑身气流翻涌,那巨龙轰然飞向门外不见。
榆丁转头对上仙道:“上仙若不记得仙法,那便快逃吧。”
那上仙却依旧神se淡然,嘴里不慌不忙:“别急······”
他话未说完,纷乱的脚步声已经b近。
榆丁眼神覆杂地看着那不惊不慌的上仙,好似还有什麽话来不及说出口,只得恳求道:“上仙,快走!”
可他既为无所不能的太界上仙,又哪里惊慌过。但好歹上仙还是勉强顺了那榆丁的意,他把那叫太鼓的乌gui抱在怀中,衔着烧饼,撅着pgu便躲进床底。
他对那乌gui道:“太鼓,带我去······去那个可以逃走的地方。”
那乌gui伸出头手,慢悠悠看了他一眼。那个为太界上仙准备的後路叫不系舟,可上仙竟然连它的名字都不记得。
这乌gui身上聚了一层胧光,上仙的面孔也被那胧光照得发亮。可就在这时,g0ng殿的天门已被震碎,坚不可摧的仙石四分五裂,哗然落地,粉碎的尘末飘进床底那唯一的安全之地。
上仙抱着乌gui掩头一躲,再擡头起来,那乌gui已经害怕得缩头缩尾,成了一块敲不破打不开的顽石。
不远处惊起战斗激烈的交戈声,天g0ng的澄明与y间的浑浊撞冲不止,殿内气涌吞吐,时而漆黑,时而雪亮。上仙眼前昏花,他晃着那gui壳,轻声道:“太鼓,太鼓!”
这乌gui什麽都好,平日对他百依百顺,就是胆子bh豆还小,伏江叹气,今後记得怎麽使唤仙法了,定要把这乌gui重做一个。
“那人在哪?”年轻沈静的陌生声音,像是地狱平缓的忘川水,淌入这混乱仙g0ng之中。他这句话似乎问了无数次,也问过无数人,所以他既无急迫的期待,也不绝望凄寒。
他说起话来,b人说话更y冷,却b仙说话炽热一些。那上仙听了得心尖发烫,便从床底看去。
约莫两三丈远,垂衣飘飘长须及地的便是榆丁,他的对面还有一人,身着一身沈寂的黑衣,像是火焰後的灰烬。这人站得笔直,在仙云之中又像是生利利的一道疤痕。
床底狼狈不堪的太界上仙不由得探看了一眼,又一眼。大门外刺眼的天光融化了那人轮廓,那上仙在地上安静地看着那光。
那边榆丁回答他:“你早在地府的生si簿查过,世上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那鬼王身上看不到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