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1 / 2)
谢光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礼数”,“规矩”,贺兰香没听清,问他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往她怀抱里又缩了缩,有些苦恼地道:“我想再多看看母亲。”
贺兰香听到这话,心都快化没了,忙笑着说:“娘抱着你睡,一步也不离开,等你醒了,想看多久,娘都在。”
谢光这才安心,窝在贺兰香怀里慢慢合眼。
待等他睡着,贺兰香轻轻地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又摸着他的小手,叹息道:“我总觉得光儿比他去年生辰时瘦多了,可见身边伺候的人有多怠慢。”
细辛听出她的顾虑,道:“孩子总要抽条的,主子莫要多想了,这三年以来,世子在谢府的吃穿用度您是知道的,谢夫人对待自己的亲孙儿也不过如此了,下人的不周到说两嘴便是了,不要伤了表面和气才好。”
贺兰香想想也是,低头看到谢光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将他送走的那日,三年时光弹指挥间,她的孩子忽然便这般大了,还是如此乖巧懂事,既欣慰,又有些怅然。
这时,门外丫鬟传道:“夫人,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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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香有些意外, 看了眼孩子,正迟疑,谢折便已进门。
想必是从军营而来, 他身上的冷甲未卸,寒冬泠冽之气充斥全身, 威严不可逼视,与房中温暖柔软格格不入。
贺兰香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轻轻拍着谢光的后背,周身宛若柔光环绕, 恬静动人, 宛若画卷。
谢折便放慢脚步, 等走到她身边, 他顿住步伐,静静看着那熟睡中的小小孩童,五官轮廓分明极肖贺兰香, 细看下,唇角眉梢却又与他如出一辙。
不过这点细微的巧合,大抵从未有人多心过。
在意的, 只有他一人而已。
谢折收回视线, 只看了这一眼, 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贺兰香叫住他,语气顿了顿, 略有怅然道:“今夜早些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吧,这么多年了, 还从没有一起吃过饭,光儿都快不认识你是谁了。”
谢折未答, 离开。
夜晚,玲琅美味铺设满满一桌,贺兰香不停给谢光夹菜,温柔道:“光儿尝尝这道珍珠鱼丸,娘记得你先前最爱吃了。”
谢光乖巧道:“多谢母亲。”
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丫鬟们的一声“见过将军”,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脚步声入内,谢光抬头,对上谢折的脸,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下,睁着两只忽闪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谢折瞥了眼他,径直上前落座,身躯伟岸,幼小的孩童在他面前如同参天巨树旁的柔嫩小草。
谢光鹌鹑似的,大气不敢出,直到贺兰香提醒,“光儿,叫大伯。”他才连忙跳下凳子端起手道:“侄儿见过大伯,未等大伯驾到便擅自开席,侄儿向大伯请罪。”
贺兰香将他扶起来,嗔道:“光儿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他是你亲大伯啊,怎会在意这些。”
谢折听着“大伯”二字,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一时分不清贺兰香是有意还是无意膈应他,沉着神情,未置一词。
谢光便更不自在了,碗里的鱼丸都不再往嘴里送。
贺兰香白了谢折一眼,有些不悦。
谢折便启唇,不冷不热道:“小小年纪如此懂礼数,谢御史倒很会教你。”
谢光道:“叔公说过,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侄儿身为晚辈,在家更该牢记教导。”
谢折点头,“吃饭吧。”
谢光嘴上称是,却迟迟不敢动筷,身体也下意识朝贺兰香倾斜,十分需要母亲保护的样子。
贺兰香只当孩子小被保护太好,害怕谢折这样一身杀气的人也是正常,小声安慰了几句,未将谢光的表现太放心上。
夜晚,贺兰香唱着童谣哄谢光入睡,谢光被母亲抱在怀中,很快便被困意席卷,却还强撑着不肯睡,嘴里喃喃背着“其为人也孝弟,而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
贺兰香忍俊不禁,问道:“头头是道的,背的什么?”
谢光:“回母亲,是论语。明日回到叔公身边,他要抽查我的。”
贺兰香讶异道:“你才四岁他便教你论语了,如此深刻的学问,你能懂么?”
谢光道:“母亲放心,儿子能背便是能懂的。何况叔公说过,当下所学虽现在不懂,长大便懂了,可若现在不记,长大便也记不住了。”
贺兰香笑了,点头附和,又逗他,“似乎是这个道理。那你跟娘说说,你刚刚背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谢光便端正神情,小大人似的娓娓道来,“一个人若孝顺父母敬爱兄长,便很难去以下犯上,人不喜欢以下犯上,便永远也不会造反。君子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是所谓的道。所以孝顺双亲,爱护兄弟,便是仁道的意义和根本。”
贺兰香由衷赞叹:“我光儿真是厉害,这些道理娘都不知道,你现在便知晓了,日后长大了定会前途无量,大有出息。”
谢光害羞起来,埋脸躲入贺兰香怀里。
贺兰香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怎么被夸两句就成这样了,接着背你的,娘爱听你说话。”
谢光便继续背道:“……五常者,父子之慈孝也,君臣之敬忠也,夫妇之爱亲也,兄弟之悌怀也,朋友之诚信也,父慈于子,子孝于父,君敬于臣,臣忠于君,夫爱于妇,妇亲于夫,兄悌于弟,弟怀手兄……”
许是困了,谢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下来。
贺兰香只当他是睡着了,怀抱便放松了些,想将被子再掖一掖。
这时,这四岁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发出突兀一句,“母亲,大伯日后会杀了我么?”
贺兰香惊了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反问:“你在说什么,你大伯他为何要杀你?”
小谢光垂了眼眸,纤长的眼睫覆盖住瞳光,沉默一二道:“大伯杀了我父亲,自然也会杀了我。”
一瞬间,贺兰香几乎魂飞魄散。
“这些……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贺兰香克制住发抖的声音,极力维持平静。
谢光不说话了,眼睛垂得更往下了,不足四岁的孩子,表情里竟有怀揣心事的沉重。
贺兰香抱紧他郑重道:“我不管这些浑话都是谁告诉你的,但是光儿你要相信,在这个世上,除了娘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害你,只有你大伯不会,因为你可是他的——”
谢光抬起小脸,狐疑地看着贺兰香,“母亲想要说什么?”
贺兰香咬了咬牙,将呼之欲出的真相强压下去,佯装镇定道:“你可是他的亲侄儿,血浓于水,他怎会对你起伤害之心?”
谢光低下了脸,没说话,将信将疑的样子。
贺兰香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好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快些睡吧,你不是说明日你叔公要考你论语吗,睡不好觉脑子可是会变迟钝的。”
谢光总算闭上眼睛,过了没有多久,呼吸便变得绵长均匀。
贺兰香见儿子睡熟,自己也躺好酝酿睡意,可两炷香过去,无论她如何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睁眼看见儿子雪白可爱的小脸,更是五味杂陈。
她干脆坐起身,吩咐细辛看好孩子,问出谢折此时在军营,便毅然决然道:“备马,我要去找谢折。”
篝火连天,众多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