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琴音泠泠(4 / 26)
“谁叫你说‘黑竹会’了,在我娘面前可是不准提这三个字的!”五五压低了声音,但眼睛是忿忿不平地看着他,好像他闯了大祸。
“没关系,五五。”凌夫人已经回过头来。她这般耳力,五五这么近的低语自然逃不过去。
君黎不明所以。似乎跟凌厉说起黑竹会时,殊无此讳,不知是否他掩饰得好,还是忌讳之事,仅仅与凌夫人一人有关?
凌夫人口气如常,“便因为我们都曾是黑竹会的人,凌厉更是与如今会中老大有过约定,无论何时,见到黑竹会的人,仍然会看在以往情分上有所回护,所以才麻烦。否则,我倒真想替你走一趟先杀了马斯,就没那么多事了。”
“夫人别这么说,如今这样,君黎已欠你们良多,实不知何以报答。”
“客气话便不用多说。”凌夫人一笑。“不早了,五五,我们准备走了。”
“啊,午时都没到啊?”五五惊讶。
“不要伺候你爷爷奶奶的午饭?”凌夫人反问。
五五哦了一声,挠了挠头,留给君黎一个很带点不舍的眼神。
“我们明日再来。”他不无热切地道。
然而,次日,五五并没有来。
五五没来,凌夫人也没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凌厉忙完了,所以当然来的是他。
“怎么,你见到我好像很失望。”凌厉笑道。
“没,怎么会啊。”君黎忙否认。
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今日就以五行相克之法,踩准克制凌厉的位置。不过凌厉并不是五五,一交上了手,他便已觉出凌厉已经以步法逼迫自己不得不跟随过去。君黎忆起凌夫人所说,心想,至少不能让你又将场面拿得这么轻易吧。便忽然一个逆行,虽然招式还是被凌厉粘过去,但却是一僵持,凌厉那下一步便没走得轻易。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君黎一眼,却并没说什么。君黎趁机踏正方向,确认站到相克位置,心中正窃喜,凌厉早发现他所图,斜刺一剑,劲力稍加两分,君黎脚跟还没站稳,已不得不弃位而去。
但这一回凌厉已经真正觉出蹊跷,红绫一绕收了下来,道:“别告诉我这是你这两天忽然悟出来的。”
君黎犹自装傻:“什么啊?”
“一贯你只会被动挨打,今天竟会跟我争第一口气了?”
“唔,相克步法,书里有写……”
“可不仅仅是步法的问题。”凌厉道。“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竟然也会带着点……杀气。”
“杀气?我对凌大侠哪可能有杀气?”
“此杀气非彼杀气。”凌厉道,“不过我原以为无论哪种你都不会有的。这两天除了五五,你是不是还有过别的对手?”
“呃……对,尊夫人也来过。”
“所以是她教过你什么?”
“是,她与我说了一些,但……她难道没跟凌大侠说?”
凌厉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她都教了你些什么,你告诉我。”
君黎便将昨日所得一一道来,到后来他也有些激动,道:“可是这些,为什么凌大侠都没跟我说过,你是不希望我学会‘慑场’这回事,便不会有进境,便不用告诉我马斯在哪里吗?若是如此,我倒感激你的好意,只是这非我所愿!”
“这也非我所愿!”凌厉道。“我若不想你有进境,我何苦每日花这个时间!”
君黎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缄口。
“你以为她所说的‘慑场’靠的气势是什么。”凌厉冷笑。“一入战局,从来就只有一种东西能慑场,便是杀气。有的人是天生带了杀气,有的人因杀人而积累了杀气,也有的人是内功强大之后带了杀气——但这些,你一样也没有。我原是希望通过与你习武,让你功夫逐渐稳固,逐渐形成种最稳定的‘杀气’,那时候便不用我说,你自己都能悟到。可是现在——”
“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比之先前应该有了不小的进步,你也感觉得出来,不是么?”
“但我不希望你操之过急。”凌厉道。“我不希望你为了能短时有所成,就走这样捷径,你若逼自己,逼出来的不过是戾气而已。若她来之前告知我一声,我必会阻止她!”
君黎默然一下,忽又咬牙道:“但我感激她。我还希望能更快一点!因为我一定要报仇,杀气也好,戾气也罢,能帮我报仇的什么都好!反正你如今拦我也没用,待我报了仇之后,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尽废了我武功就是了!”
凌厉便看着他,隔了一忽儿,方将手放在他肩上。“算了,君黎。原是我有些偏执。其实我当年习武的时候,比你戾气不晓得更重多少,但或许便因为此,我希望你会不同些。不过,想想这世终究是浑浊的世,也许——我夫人反是对的,与其循正道却送死,不如也浑浊自己,活下来的机会还多些。”
“凌大侠……我晓得你们都是为我好。君黎低头道。我反正已经学了,你也不可能逼我忘掉。只是你回头也别要去怪凌夫人,她——她是为了帮我才这样教我,我可不要见你们再吵架什么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种事不需要你操心。”凌厉道。“你又来关心我家务事?”
“你就当我天生好事,不管闲事就活不下去好了。”
“呵,是啊,忘了你是看多人事的算命道士了。”凌厉不无揶揄。
“我……只是总觉得凌夫人似有些忧愁。”君黎低低道。“我不知是否因为你们前日里有过争执,但终归也是因为你吧!”
“是么。”凌厉不置可否,只向前走道,“行了,练剑吧。”
君黎只好应了。
既然懂了慑场的事情,接下来便容易多了,与凌厉习练数日,进境可称飞速。凌厉夫妇之间似乎真没出现什么龃龉,凌夫人偶尔也带着五五过来,一起指点,更在休息时,与君黎、五五细说天下各派的武功与兵刃。原来凌夫人却擅长一些奇兵暗器,虽然在武技上不比凌厉,但是所知甚杂甚多,听来也大是有味有益。
只是,十月转眼到了下旬,距离凌厉要离开江南的日子,终于只有不到十天了。
临安的初冬有种特殊的冷倦。君黎背着背箱沿着小巷一路西行,心里却很清醒。
就在前日,在与凌厉的攻守之争中,他终于第一次逼到了凌厉还手挡了一剑。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在凌厉的剑雨势下撑到百招。
——“能让我还手,至少证明我已不能完全看透你的每一行动。”他记得凌厉说。“既然我看不透,别人想必也不会那么容易看透的,将来你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想一想我这句话,心里便会有些底气了。”
“但是你躲不过我并不全力施为的这百招,仍然对付不了马斯。”凌厉接下来还是泼了盆冷水。
君黎就是为了这句话,缠了凌夫人和五五昨日跟他练了近一整天的暗器——世上最所莫测的便该是暗器了。他这些日子对暗器机簧早就摸得熟了,知晓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机簧之类多是有迹可循,所以避起来已经不难——而若能避过凌夫人手里出来的暗器,君黎觉得,一定就不必怕凌厉的剑了。
只可惜凌夫人手法上还是加了克制。依她的说法,她身上带的件件是淬毒之物,恐怕一个不慎便要伤人。因此,虽然暗器躲避得不错,但在昨日傍晚与凌厉的对敌中,他仍是在最末十来招时功亏一篑,被他红绫连点了两下,颓然又败下阵来。
只好今天再来过了。
今天的风好像有点大。君黎站在风里,就想起了那天与凌夫人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