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琴音泠泠(19 / 26)
,便削向他前臂。
马斯常用的伎俩,便是攻敌必救,令人没有出手还击的可能。但如今被君黎抢先动手,却竟反被他攻己必救。他固然强悍已极,但还没想就这样被绞走一条手臂,百忙之中指掌一坠,挟劲改拿君黎手腕。
他这只手上劲力君黎领教过,自是半点也不敢冒险让他沾到分毫,忙也肘弯一沉,横剑封住他攻势,借着自己站得高,身形也比他高些,叱道,“退!”便欲将他力压而下。
谁料马斯矮小的身形极为灵活,忽然往他剑下钻过,整个人竟倏然就移动到君黎面前,那一只长长指甲的手已经再度抬起,无论是被捏到还是划到,恐怕都是非死即伤。
君黎一颗心快跳出了腔子,运起步法向后疾退,但竟被马斯就这样贴身而来。这一下一个退得快,一个却如附骨之蛆般甩脱不掉。君黎明知对他尤其不能一味闪避,但当此情形,竟没有打破此局面的办法。
——直到他忽然想起临走时五五硬要送给自己的那管机簧器筒。
下面的人早就看得目眩神驰,尤其君黎一退便是沿着狭窄的山道退向峰顶方向,云雾缭绕间,两个黑色的影子快到看不清。众人都离了原来的位置,到了山路下,伸长脖子去瞧。忽然只听马斯暴喝一声,身形向后激射而出,下面人都“噫”了一声,以为君黎出了什么奇招,但细看之下,却好像并没什么。
只有君黎知道这器筒形式大于实质,装的也根本是伤不了人的碎石细沙,只不过他按动机簧的一刹那,马斯自然大吃了一惊,一个倒翻就让了开去,那被逼到极处的凶险总算就此消除。
凶险暂消,他头上冷汗才来得及冒了出来,想起五五说“送你救命用”,当时自己不觉什么,可是如今看来,还真的如他所说。
他还未及喘息,马斯发现上了当,早是勃然大怒,头一低,身形又如风一般旋了过来。
不错,这便是他杀死顾世忠,又重创了沈凤鸣的一式。君黎正面对敌,才看清他一瞬间竟如将身体旋成了如同一根钉子,便这样撞了过来。但看清的一瞬间,人已到了面前。如受此击,自己势必也要重伤。
君黎脑中忽然回忆起凌厉的话来。“这世上没有一个招式是全无破绽的。”
这句话曾深深震撼到自己。自己原以为武学高手便能做到无懈可击,可是依照凌厉的说法,破绽一定是有,只在于对手是否能觉得出来,是否能抓得住机会。“快”是一种掩盖破绽的方式,“杀气”是另一种。马斯似乎对此中关键极为了解,所以他的招式,几乎无人可破。
“有破绽就必有破法。”凌厉的这句话,倒也暗合师父曾说的:命中有一劫,就必有一劫的解法。只是太多时候,解法却可遇而不可求,纵然知道是有也未见能找得到——就如现在。
但是这三个月来苦练力、练气、练步,看凌厉出招、攻击他、避让他——最终不就是为了让原本根本无法对抗的事情成为可能?三个月虽然很短,但君黎从不怀疑自己练功的扎实。马斯这一招的确很凶,但就在自己吸了口气的一瞬间,他冷静下来。
纵然真的将自己旋成了风,都会有风眼。何况这扑来的究竟只是肉身凡体。
那一本已经看到烂熟的剑谱,真正的应用真的不多,但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候,君黎还是毫不犹豫地回想起凌厉曾这样形容过那一招:
“……尤其有一个凶招,在动手前,要将全身的气力聚集起来,甚至要让内息数倍于平时的运转,力求一招致命,这之后我变成怎样虚弱都没关系了。……”
当自己内息数倍于平时的运转时,自己的眼、耳、心、手,都会变得极快,而对手的动作就会显得极慢。君黎已经没有选择,无论这一招能不能彻底击败马斯,他都必须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而为!
在众人看来,这一切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马斯的动作就已经没人看得清,更没有人看清君黎是什么时候、怎样出的招——这瞬间过后,只听马斯怪吼一声,那狼奔豕突的整个身体顿住了,咽喉上一个小洞,忽然汩汩流出血来!
但与此同时,君黎身体陡然脱力,也再按捺不住汹涌泛上的毒意侵蚀,一口鲜血突如箭一般冲出口腔,喷在地面。他低头去看,那血也已经变了颜色,红得鲜艳,一点都不真实。
他用手中剑支地才勉强站立。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一个“凶招”,就算没有中毒,这一式也已经将他身体抽空。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此刻的感觉竟是浑身剧痛,痛到要散了下去,便一刻都不能多忍。
可是马斯中此一剑在喉,竟然未死,一双眼睛看着君黎,面上的表情竟然是种愈发嗜血的诡异。只听他忽然狂笑,那“哈哈,哈哈”之声,在场闻之无不变色。
“我想起来了……”只听马斯声音枭然。“我认得你!嘿嘿,你竟然没死,你竟然还没死!”
君黎身体无法动弹,神智却还清醒,一颗心沉了下去。这一凶招,凌厉从没准许自己用,也许是知道自己还力所不逮。他也说过,这一招过后,“如果对方未死,你就要死了”!
只听下面的喊声已经此起彼伏。众人当然不晓得君黎此刻已极为虚弱,接近废人一个,沈凤鸣这边的喊声更是高涨,便有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喊道:“杀了他!快杀了马斯,给沈大哥报仇!”
君黎心里一惊。“给沈大哥报仇”?沈凤鸣他……难道已经……?
他便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依稀看见一群人围着沈凤鸣,有好几个仍在边抹眼泪边喊着“沈大哥”。他脑中忽然涌上来一大片空白,也不知一时间是什么样的感觉——沈凤鸣那一句“我死了,你才准上来”在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心里忽一阵发痛。
沈凤鸣,他应该算不上是个好人,但至少,他也许本可以不必死的。他本可以让自己、让别人先上场的。他……甚至本可以不必来趟这趟几乎是必输的浑水。
可是,他竟死了。与自己无关吗?有关吗?他真的说不上来。毕竟,这是在自己的面前,眼睁睁看着的一切;毕竟,在这十几天,他们是同一阵营——虽然他从未承认过。
他只知道自己原以为再无力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又握紧了。身体依然痛楚,但不知为何,周身忽然涌起一股气息——就如那日在避让凌厉的第一百招时一样,是那种,激得他要长啸出声的气息。也许这是种悲痛吧——是种只有在悲痛时才会涌出的力量,是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他忍着身体剧痛,抬剑,指向马斯,冷冷道:“认出我了是么?好好记着是谁杀了你!”
马斯显然受伤也已重,却仍笑得癫狂,怪声道:“想杀我?哼,你杀不了我,就凭你,杀不了我!”
只见他忽一个窜身,竟越过君黎头顶,向山顶而去。连君黎都一怔,不明白若他还有如此余力,又为什么不对自己出手。
他便也转身,却只见马斯已极快地窜至没影。但这天都峰就此一条道,君黎拖着身体也便追上去,张弓长也未料今日之事大出意料之外,双足一顿尾随而去,下面的人更加忍不住,都一拥而来,挤着抢着要上去看,连坐在高处的宁大人都已探头探脑,可惜已然是看不见。
君黎在接近峰顶处才见马斯身形,只见他已一瘸一拐过了那人称“鲫鱼背”的极险处,一个转身,狞笑道,小子,有本事过来。
今日落雨,“鲫鱼背”上滑不沾脚,君黎猜得出若自己追过去,马斯定会在半途袭击自己,而那时恐怕稍一不慎,就要跌落这万丈深谷了。
他便停留在这一端,冷冷地看着这个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决意要取性命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