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琴音泠泠(15 / 26)
沈凤鸣已经故意淡淡道:“他叫‘湘君’。”
他一愕,知道沈凤鸣是存心,可是这当儿也否认不得,只能应了。毕竟鸿福楼之事后,知晓自己名字的也大有人在,终究还是只能编个假名。
“对了,大哥呢?”沈凤鸣又道。“大哥自己来了吧?”——他言语中说的大哥,指的是黑竹会的龙头老大张弓长。
“来过,不过……这两天又不在山里了。”一名黑衣人答道。“大家都猜是京里有人要来,大哥去迎了。”
“唔,京里……”
“沈大哥也知道现今不比以往了,咱们黑竹会好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金牌杀手最后属了谁,京里必也感兴趣,要派个人来瞧着。”
“嘿,有了结果通知他一声不就完了,非要来瞧我们怎么屋里斗个你死我活么?”沈凤鸣哂笑。“这也够丢脸的了。”
“还不是马斯那帮人惹出来的事情!”这人便道。“早先好好的,谁有威信,谁就做金牌杀手,从没听说还要搞这么大排场,就是他们那一伙,有心闹事,想找我们麻烦,特特起了这个大会!”
“话也不能这么说。”沈凤鸣冷笑,“若没这个大会,我杀的人没他多,手下也没他多,那不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在我们兄弟心里,沈大哥比他好得多了!”
沈凤鸣却伸了食指到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口中笑着:“你们这么说,倒把藏着的朋友吓着了。”
那几人都吃了一惊,忙向周围看,却反听见一阵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嘿,胆小如鼠。”一人道。“是听到沈大哥说话,就逃跑了!”
“你们自己也最好小心点。”沈凤鸣听人远去,便皱眉道。“没事别去惹马斯的人。”
“但我们总也想……”
“黑竹会的规矩都忘了是不是!”沈凤鸣忽然厉声道。
“这个……”那人语塞了一晌,才霁颜道,“没事,反正马斯还没来,沈大哥不用担心,正好我们先商量商量对策。总之这次,一定要帮沈大哥夺得这个位置,决不能再让他们嚣张下去了!”
沈凤鸣似乎面含无奈,也只能道:“走吧。”
真正宿下,已将近黄昏。见暂时无人在附近,君黎便转出去寻沈凤鸣,却见他正在崖边眺望。
“说得很好听。”他上前,冷冷地道。
“什么?”沈凤鸣闻声回头。“什么说得很好听?”
“黑竹会的规矩。”君黎道。“你说得很大义凛然么。”
沈凤鸣目光一动,转回头去。“我并没说错吧?其实不止黑竹会,任何一个组织,都不会允许内斗的。”
“可是你和马斯两派之间,好像已经不遵守这条规矩了。”
“我没派人去杀过马斯,也不希望他们任何人去。”
“哼,若你心里真不想杀马斯,我怎么会在山上。”
“我只说我没派人去过,可没说我不想他死。”沈凤鸣转回来看了他一眼。
君黎失笑。“你不想牺牲自己人,却想借我之手?这算盘打得果真精明。”
“我正愁没办法,这个当口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不收你我是傻子!”
君黎却叹了一口。“黑竹双杀,马嘶凤鸣,外界传言缺一不可,谁可想象你们内里竟然闹成这样,所谓规矩,我看也是形同虚设。”
沈凤鸣也叹了一口。“我不晓得。若这次让马斯夺了金牌之位,恐怕规矩就真的要形同虚设了。”
“怎么,马斯不守规矩?”
“他当然不守。他若是守,我跟他还会闹到现在这个田地?”
“就是说他派人来暗杀你?”
“这个我不肯定,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经过他授意。”
“那你指的是……?”
“他杀了我的人。”沈凤鸣抬眼。
“什么?若他这样妄为,你们当家老大,他不管么?”
“他杀我的人是因为我的人曾经埋伏过他。”
君黎皱眉。“那……”
“那你一定会说,是我的人不对在先。但是我的人又为什么会想杀他?自然是因为他平日里太过嚣张。老实说,我也不晓得守规矩这件事对不对,也许他会如此嚣张正是因为我固守成规,以至于到最后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人。但我若也肆意将那些来埋伏我的人杀了,我岂不是就跟他一样?”
君黎沉默了一下。“在我眼里,你跟他确实没什么差别。”
“是么。”沈凤鸣哂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们做杀手的,都是一个样,嗜杀、残忍——内斗正合你意,无论谁杀了谁都是活该?”
“我要杀马斯,是因为有一段血仇。”君黎道,“但你也差不离了,那日若非凌公子到来,你火烧鸿福楼,杀死的人决不比他少。”
“我说,湘君大人,那天……”
“我不叫‘湘君大人’。”君黎对他怒目一视。
“好,那——顾道长,……”
“我也不姓顾!”
“我管你叫什么!”沈凤鸣似乎不耐。“总之——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有点搞不清状况,跟那位‘湘夫人’很有相似之处。”
君黎还想替秋葵辩白她不叫“湘夫人”,却也觉得无稽了,就未发言语。只听沈凤鸣继续道:“我叫人点火,还不是因为你那位湘夫人把我逼到走投无路?但是点火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的。你在楼下救火,难道没发现水缸都是满的?”
君黎狐疑,“你的意思是……”
“黑竹会有规矩,任务之外,不能杀人,连伤都最好莫伤——我那日的任务只是困住你们;要烧死你们一整楼,我没那么大胆子。放火是逼你们下去救火,我好脱身,不过就算你们不救,我的人也一样会救。”
君黎默然了一会儿,道:“那你将我撞下楼又算什么?不敢烧死一整楼的人,摔死我一个倒是容易些吧?”
“我就说你这个人记仇。”沈凤鸣露出无奈之色。“你也不想想,楼下那么多人,还摔得死你?可惜啊,凌厉一来,我就变成恶人了,枉我在青龙谷还想从马斯手里把你救了,到头来你仍然说我跟他‘没什么差别’……”
君黎见他一脸故意作出的惆怅状,有点哭笑不得,一时竟也不知该不该信他。
“讲理的江湖门派都晓得,黑竹会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寻仇也不该寻到我们身上来。”沈凤鸣又道,“问题就在于有些人不守规矩——对自己人不守规矩,在外面一样不守。你想想看,马斯在外面随意杀人,谁忍得了?自然便会有似你这般来寻仇之人。这倒罢了,但黑竹会的名声也便坏了,连带着我一样遭殃。”
“既然如此……说个题外话。”君黎转身道。“你没想过退出黑竹会?”
“若这次争不到金牌,自然便要退出,不退也没容身之地啊。”沈凤鸣喟然。“不过……谁晓得呢,这次争不到金牌,估摸着我的命也没了。马斯故意提出要开此大会,本就是想名正言顺地除去我吧。”
“你明明知道,却还非要来?”
“我不来谁来?”沈凤鸣看他。“笑话,‘凄凄凤鸣’虽然排在‘喑喑马嘶’之后,但好歹也称齐名的好么?不到最后,谁晓得鹿死谁手?况且……我看你剑法不弱,而且重攻轻守,完全是块暗杀的好料,若寻到了马斯行踪,在大会之前你便替我解决了他,更加万事大吉。”
“沈公子,我须要先告诉你。”君黎道。“我——未想过暗杀。”
“什么?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