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宫庭前多残花(1 / 12)
已是深秋。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正是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各宫的宫门前都点起了油灯,宫女们来来往往穿梭于宫殿中,正忙活着伺候各自的主子用膳。
而地处皇宫内院西南角的弦清宫,却显得格外的冷清。秋风萧瑟,斑驳不堪的宫门紧紧闭着,半扣着的镀金门环上的金漆也已掉了大半。
伴着昏黄的夕阳,远处缓缓走来了一行人,驻足于弦清宫门前。
站在最前面的宫廷女子身着绛紫齐胸襦裙,容貌妍丽,眼角略往上挑,满身的贵气。她的右手轻抚着白狐狸毛的护腕,淡紫色的额坠随着她抬起头而轻微晃动着。
宫廷女子看着弦清宫宫门上歪斜破旧的门匾,嘴角噙着笑,侧头吩咐道,“思琴,把门打开。”
名叫思琴的宫女俯身福了福,便迈上台阶把宫门推开。
随着宫门嘎吱嘎吱地开启,弦清宫外院的景象随之映入眼帘。
外庭院亦是十分萧索。凄凄寒风卷着枯黄的树叶,划着旋儿落在了长着灰藓的青石板地上,青石板上已是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衬着更是越发的阴暗萧条。
宫廷女子抬脚踩到庭院内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了簌簌的响声,两位宫女各提着一盏油灯跟在后面。
穿过外院,一行人踩着落叶,迈步至主屋门前。
思琴看到自家主子颌首示意,便提着油灯,走向前推开了屋门。
随着屋门的开启,一股腐烂发酸的味道伴着灰尘迎面扑来,主仆几人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屋内一片昏暗,能隐隐看到榻上有人卧着。许是开门声音惊动了榻上的人,那人朝门方这边瞧来。
借着油灯和门口透进来的些许光亮,众人便看清了榻上人的容貌。
榻上人脸色虽然苍白没有生气,却依旧美得惊人。眉若远黛,眼如星辰,发如浮云,身着一袭白衣,哪怕身处如此破旧昏暗的地方,偏偏却有着不似凡夫俗子的高贵之气。
“阮妹妹,近来可好?”宫廷女子看着榻上人依旧风华不减的模样,心中暗恨,勉强提起嘴角开口问道。
榻上女子双眼微垂,依旧卧在榻上没有起身,她的声音有些干哑,似乎许久没有说话了,她语气毫无波动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宫过来看看你最近过得如何呀。”宫廷女子轻捂口鼻,稍稍环顾了四周,“伺候的人都哪去了?怎么一个人没有?”
榻上女子并无回应。
思琴将一旁的木椅收拾干净,铺好了软垫。宫廷女子侧身坐在了木椅上,看着榻上女子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阮倾歌,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和你兄长的近况?”
阮倾歌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她睁开眼望向宫廷女子,开口问道,“他们怎么样?”
听到阮倾歌的问题,宫廷女子眉头不禁得意地上挑。
“死了。”
她嘴唇轻吐两个字,嘴角便挂起恶意的笑容等待着阮倾歌的反应。
阮倾歌蓦然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的头发随着她的起身如瀑布般散落在她身后,衬着一袭白衣,如水墨画一般带有意境。
听闻从宫廷女子口中说出的噩耗,她闭了闭眼,反应却不如宫廷女子想象中的那么激烈。
只是,她的嘴唇猛然颤抖了几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了。
慢慢的,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一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流下。
“阮家出了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啊。”
宫廷女子似乎不太满意阮倾歌的反应,眸中满是恶意,“你说,他们在临死前,是不是对你怀着满腔的怨恨呢?”
听到这些话,阮倾歌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垂头不语。
“曾经权势倾天的汾阳王府,一朝被重重打落入尘埃,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呢。”宫廷女子发出了几声略带尖锐的笑声。
阮倾歌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从榻上下来。她向前迈了几步,便朝东北角重重地跪了下去,左手按住右手,拱手于地,将额头紧紧贴于满是灰尘脏物的地面。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是女儿不孝啊,父王。”阮倾歌声音干哑,只见一行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落入灰尘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是女儿不孝,女儿万死难辞其咎…”阮倾歌喃喃自语,只觉心中如刀巨绞,疼痛难忍,一时间伏在地上失去了力气。
“这是怎么了,行这么大的礼。”前方传来了带着惊讶的调笑声,阮倾歌便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用力的扯动,硬生生地把她的脑袋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抬起头,她便看到一双带着繁复花纹的精致步履正立在她身前,头顶上方的宫廷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还攥着她的一把头发。
阮倾歌觉得头皮传来撕裂的痛楚,不禁疼得抽了一口气,按住头发往后挣脱开来,一字一顿地问道,“孟燕婉,你今日来是想干什么?”
孟燕婉收回手,轻抚着自己那白狐狸毛做成的护腕,没有回答她的话,挑着眉继续说道,“你呀,是得给汾阳王好好地拜一拜。哦,我差点忘了,汾阳王已经被剥夺爵位了,不能再叫他汾阳王了呢。”
孟燕婉弯着嘴角,看着坐在地上的阮倾歌,头也没回的对身后的思琴说道,“思琴啊,你说说,这阮鹰扬也是个可怜人呐,养个女儿平时千娇万宠,最后却因为这个女儿把爵位丢了,性命也丢了,是不是太惨了?”
思琴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故意提高了音量答道,“回主子的话,前汾阳王的确是很惨,听说啊,他和汾阳王世子都是在狱中被活活饿死的,收尸的时候,父子两人都瘦的不成人样了。”
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字字戳在了阮倾歌的心里,似乎在她心中还尚存一丝余热的地方狠狠地泼上了一层冰水,把她的血液和念想全部冻结了。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面色越加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他明明承诺过会好好对待我的家人,难道他对我就没有留有一丝情分?”
孟燕婉闻言,不禁冷笑道,“真是愚蠢至极!阮倾歌,你就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里子却是愚笨得让人发笑!”
“陛下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花瓶草包?瞧瞧你那高傲得令人反胃的性格,天真幼稚的脑子,有哪一点配得上陛下?要不是看在你是阮家女儿,汾阳王府郡主的份上,谁愿意搭理你?”
阮倾歌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地面,哪怕硬生生地磨出了血也没有感觉。她喃喃地说,“原来他以前对我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我早就有感觉,只是一直都不相信。”
阮倾歌的表情微微的扭曲起来,“无论他如何折磨我也好,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他不应该那般对待我的亲人。”
她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孟燕婉,眸中浓烈的恨意刺得孟燕婉的笑容淡了下来。
孟燕婉不爱看她这么压抑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所以家人也跟着遭殃。对了,我都忘了告诉你,你的祖母懿德夫人在听闻噩耗后病倒,于昨日不幸去世了。”
阮倾歌用力地闭了闭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自己头顶,头皮一阵发麻。
“凌承玉!”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慢慢吐出这个名字,如星辰般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因恨意而浸入的阴霾,变得妖异且血红。
“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