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2 / 3)
她捅个透心凉,可却像游戏一般,一层一层挑破她的衣衫,最后来到了她的裹胸旁。他对这欺骗证据的厌恶,仅次于她本人。
月池只听见哗啦一声,她的裹胸被生生破开,冰冷的剑尖抵在她的胸口,鲜红的血珠沁出,如雪地上的珊瑚。他嘲弄着挑挑眉:“原来,你的血也是红的。”
再往前一下,他就能将她的心剜出来了。他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他以为能看到一张慌乱的脸,她明明处于弱势,是她对不起他,她应该哭着求他的原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重获言语自由之后,她依然一言不发。面对这样奇耻大辱,她却僵硬得像块木头。朱厚照异常憎恨她这副模样,为什么,从头到尾难过得只有他一个。他要把她给他的痛苦,百倍千倍还给她。
他俯下身,捏住了她的下颌:“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想先看谁的棺材?”
他起身就要下令,这时她才有了动作,她长叹一声道:“也好,就让她们一块来陪我吧。”
他一震,惊疑不定地看向她:“怎么,你这是想以退为进了?”
她仰头望着他,惨然一笑:“皇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是肉体凡胎,并非铁打钢铸,我也会累啊……我不想,再和你这么下去了。”
她身形竟有些佝偻,再无过去的神采飞扬。朱厚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池缓缓起身:“我知道你怪我。可你要明白一点,不论我是否插手,你和太后今日这场吵闹都是免不了的。从张家和代王勾结,图谋在拥立新帝上插上一脚时,你和张太后就势必会有今日这一仗。而我更比谁都清楚,你无法拒绝她。即便刚开始你能硬起心肠,可到了后面,当她真的要以命相要挟时,你就只能让步。你已经没了爹,不能再没了娘了……”
朱厚照心中感觉一阵阵刺痛。她就是在这时推开他的剑,轻抚上他的面庞:“可我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张氏兄弟犯了大罪。他们若不死,天理何在、国法何存?所以,由我去杀了他们,你再杀了我。这样,我们所有人珍视的东西,就都能保住了。”
她的轻言细语,宛如鬼魅。他面色惨白,嘴唇紧绷着看着她。
月池见状,又是一笑:“所以,别再恨我了,欠你的,我已在尽力还。你能不能也放过我。我真的,要熬不住了……”
他只觉她的笑比哭还难看,一时触目惊心,锥心刺骨。他半晌方颤声道:“留在这儿,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吗?”
月池失笑,她环顾四周后,轻声道:“我也在这里度过大半青春岁月。让我难以忍受的,从来都是不是地方,而是人。”
他又被她扎了一刀,他将剑握得更紧:“你还在撒谎,是不是?即便到现在,你仍有所图谋。”他眼中的杀机在积蓄,只需要一个契机,只需要再推一把,他就能彻底摆脱她的阴影。
然而,她却埋进他的怀里,吃吃得笑出声:“最高明的骗子,从来都是半真半假地骗人,要是全部都是假的,很快就会被戳穿了。”
他一窒,又是这样,让他失望又不让他完全绝望,给予真心又始终夹杂私念。他想大声咒骂,他想提起剑杀了她一了百了,可即便他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到头来也只说出一句:“你既能骗我十六年,为何不干脆骗我一辈子?”
月池正色道:“我的确这么打算过。我曾经认为,我要是再多爱你一点,再多为你想想,我们就不会这样了。可到头来,我却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朱厚照的心又一次冷却下来:“就因为你那些可笑、可悲的妄念。”
月池整理衣衫的动作一顿。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朱厚照沉沉道:“你知道,可你却从来都没听进去。”
月池的目光闪动:“那天我们聊过之后,我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在想我这次因何而败。我以为,我输在天时人和,却没想到,水比我想象得还要深。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小心了,我只是在学政中增添新的门类而已,以往有官吏不也精于农学、工学,为世人所称道。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躲不开反噬。”
朱厚照的眼底一片幽深,那样的群起而攻也着实超乎他的预料。他道:“从汉至今,王朝更迭不断,可儒学始终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你该不会真以为,是有圣人庇佑吧?”
月池扶额:“我明白,我都明白。这符合我的所学,可我没料到,抵触会来得这么猛烈。”
以儒学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已然完全成型之后,会本能地排斥压制“异端”。为什么会有“奇技淫巧”的说法,为什么会宣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春秋战国时期,尚有百家争鸣,可如今却是一家独大,靠的就是不断的吸纳和打压。
一个社会中,所有精英的聪明才智,都就凝聚在八股撰写,为官做宰上。即便是最有天赋的工匠,在赚到足够的银钱后,最想要的也是送自己的子孙去读书。学而优则仕的理念早已根植在祖祖辈辈人的心里,谁都不能轻易拔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不改变社会地位,不论砸下多少银两,对技术迭新都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她还没有傻到想一步登天,像新中国一样直接将理工科纳入高考,给予科学家崇高的地位。她不过刚刚迈出第一步,只是希望能选一些注重实用的人才。可就是这样,遭到的攻讦,也让她难以招架。
朱厚照冷笑一声:“儒生的手要是不狠,说出话的要不是只有自己能懂,又怎么能让我们都听话呢?如不是朕替你背了书,凭你和梁储改卷的那套,就能让你们死十次不止。”
月池恍然,她只说了两个字:“八股。”八股是由几代儒生所塑造的话语体系,符合的就是正道,违背的就是异端,怎么阐释全由那些人做主。而她虽只是引入了新的学科,却在阅卷上动摇了以八股为根基的话语体系。
这就是意识形态系统的高压,它与政治系统早已融为一体,二者互为依靠,禁锢了所有人的前路,所有人的头脑。而经济系统在这样的境况下,就似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孩。
在连年的天灾下,小农经济连活命都难,更别提争取其他权益。而新兴的商品经济,也能轻易为权贵所掠夺。刘瑾不就是逼盐商来修建贡院。就连她自己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取两淮盐商的家产,充入国库。
商人面对这样的境况,也会寻找出路。对他们来说,上策是依附权贵,或自己做官,或培养子弟为官,成为官商后,依靠权力寻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再费心经营。中策是多置地产,日后靠收租这种不赔本的买卖,再继续培养子弟做官,一跃成为当地的望族。下策才是继续经营,继续操持为商的贱业。所以,指望像西方一样,由下而上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是痴人说梦。
现有的意识形态系统、政治系统和经济系统,相互链接,互为依靠,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无比稳定的整体。几千年来,朝代更迭,皇族变换。可即便是打下天下的开国君主,为了自己的统治,也会持续进入这个系统,然后被系统同化。当统治集团过度攫取民脂民膏,导致系统失衡后,带来的也不过是一次重新洗牌。官与民之间换了个位置,走得仍旧是老路。
而她顶着儒家的皮,利用政治系统自我调整的本能,想为这个超稳定体系带来一点变数,结果他们连寸步都不肯让,一切不稳定的要素,都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才是,让她彻底崩溃的原因。她好像,看不到希望了。
朱厚照拍了拍她的面颊,就像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朕早就告诉过你,你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