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2 / 3)
切入正题。他问道:“能揭穿这桩大案固然好,只是北镇抚司来审问,我总担心,会出岔子。”
他说得还算比较委婉,穆孔晖就非常直了:“锦衣卫榨取钱财,只怕比寻常军官还要狠些,叫北镇抚司去审查,又能查出什么?”
这说的是锦衣卫戕害百姓之事。据说,锦衣卫校尉、军士在京城巡查,将来路不明者,一律当作囚犯缉捕。如有银子的还能用钱赎身,没权没势者就只能被充入苦役。
康海则道:“太祖爷早有训示:‘讯鞫者,法司事也。凡负重罪来者,或令锦衣卫审之,欲先付其情耳,岂令其锻炼耶?而乃非法如是。’”
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对锦衣卫侵夺司法权的不满,而对她说的原因,则是希望她带领他们想出办法来,把这权夺回三法司。
月池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帝国的权柄只有这么多,给了这个,自然就不能给那个。武将希望获得较为崇高的地位,可文官也不愿大权旁落,而皇帝本人更要提防下头,维系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任用宦官和锦衣卫监察文武百官。
至于这些年轻人,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夺权,而认为拿回的是天经地义属于他们的东西。
月池长叹一声,糟糕的是,朱厚照也是这么想的。而这两边使力,都会使到她的头上来。事隔多年,她又渐渐有了做夹心饼干的感觉。
她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康海不解道:“圣上对您的看重,世人皆知,只要您肯牵头此案,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月池苦笑着摇头:“我毕竟也是文臣。只要是文臣,在这官场中办事,就要逐级上报,层层下达。时间就在这一层层消磨,消息也在一级级别走漏。石家父子如何能在朝廷的公文到达前,提前逃跑?你们有想过吗 ?”
众人一时语塞,月池道:“我们之中的一些人,也并不清白。这叫万岁如何肯信?”
穆孔晖道:“可北镇抚司难道就可信了吗?”
月池道:“北镇抚司至少可以直达天听。由他们去,的确最快。说来,都是同殿为臣,互相弥补,互相监督,才是圣上所乐见的局面。再说了,这次闹得这样大,事关皇上的声誉,即便借杨玉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太多手脚。”
杨玉的确是自觉被架在火上烤。他恨得咬牙切齿:“江彬这个王八羔子,真真是好日子过舒坦了,在朝堂放一阵屁,倒把事情全部甩给老子。还有李越,什么事都有他来出头!”
他的下属副指挥使张允叹道:“可偏偏他就是比旁人会出。要是换做六科廊那一帮人,只会嚷嚷民间疾苦,殊不知圣上根本听不进去。可他却直接指向圣上的声名,这一下不就打在七寸上了。”
杨玉闻言一怔,他颓然道:“李越十三岁就入宫,同吃同坐,早已把皇爷摸得透透的。这么一个人,眼中还揉不得沙子,我怕咱们日后的日子也要难过了。”
张允道:“咱们收敛点也就是了。再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的顶着吗?”
杨玉嗤笑一声:“你敢在皇爷面前充高个儿?”
张允道:“咱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可不还有锦衣卫舍人吗?”
所谓的锦衣卫舍人,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专门任命公、侯、伯、都督、指挥的嫡次子,使他们安享朝廷俸禄。锦衣卫舍人每个月的月粮只有四石,如何够这些纨绔子弟挥霍,他们过去在京中勒索,如今京中风声紧了,就会想办法外放,去地方上打秋风。
张允道:“要是真闹起来,就把那拨人甩出去,要是能再来一场郭家的大案,我也就认了。”
杨玉道:“那怎么可能,要真到那个份上,只怕有些人就要再脱一层皮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心头一惊,四目相对之后,皆不再言语。
杨玉虽抱怨,却也不敢懈怠,心急火燎地率众连夜出京,去提审石玺。谁知,他到了毫州后,却得到消息说,石家父子死了!
杨玉又惊又怒,逼问毫州知州颜木:“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的?”
颜木摊手无奈道:“石玺造孽太多,一经抓回,本地男女老幼无不切齿痛骂,他是活生生被被郡民丁淮踢死的。”
杨玉又问:“那他儿子呢?”
颜木道:“石坚是自缢于狱中。”
杨玉的面色惨白,他道:“还是晚了一步,这下可好了,如何交得了差。”
张允忙道:“石家的仆从何在,我们也可审问。”
杨玉灵机一动,只有人审,能把事情圆过去,不就行了。他最后呈上一叠奏报,的确还牵连了几个人,只是都是凤阳府中的人物,远没有到中央。
朱厚照气得将密奏仍到地上。他想了想道:“叫他们把石家的家眷提回来,交由三法司。”
这是要叫三法司再查一遍的意思。只是,石家父子既死,得来的奏报亦有限。光凭这些,可兴不起大狱。
月池听闻前因后果,情知必是不了了之。自从上次吵过之后,他们又有许久未曾私下见面了。月池想了想,又一次入了宫。
朱厚照彼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天气渐热了,他也不想再用熏香,而是殿内尽设牡丹。一丛丛半人高的枝株之上,昂然怒放着硕大明丽的花朵。明丽的魏紫,灿灿的姚黄,绣球一般的豆绿,嫣红色的岛锦,竞相芬芳吐艳。而朱厚照的身旁,则是一盆极为素艳的白牡丹,轻盈如楚女朝云,皎洁如姮娥夜月。
朱厚照听到悉悉簌簌的声响,不由皱起了眉:“朕不是说叫你们不要来打扰吗?”
月池跪在花丛之中:“可是臣来错了?”
朱厚照一惊,他下意识要睁开眼,却在回过神来后,立刻转过身。月池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她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推了推他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朱厚照又气又怨:“朕就是长到八十岁,也不和没心肝的人说话!”
月池:“……”
她又和他说了几句,他却只是不理,最后甚至还叫人带她出去。
这次果真是恼得不轻,月池心知,她表现出毫无理由的怀疑,又一次伤了他的心。可这弥天大谎已经撒下来,她便只能继续骗下去。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您一心想着为我好,可我却抱着自卑之心,辜负您的好意。我不是不信您,而是这世上,我能信的只有您。”
朱厚照一怔,他只听月池在他身后轻轻道:“我不敢冒那样的险。我也不愿意把自己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揭给旁人看。”
外头的粼粼波光,在纱窗上映出朦朦胧胧的影子。朱厚照望着迢迢水色,冷声道:“可你不该那么说话。你其实并不在乎我的感受,对吗?李越,朕亦有尊严,朕不是你的那些傻蛋属下,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在朕这里走不通!”
他的心中如明镜一般,石家父子若是还活着,这案子若是很顺利,他未必会这样乖乖认错。
月池一时哑口无言,她问道:“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您才能原谅我呢?”
朱厚照闷声道:“晚了,心已如死灰,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月池失笑:“您既已心如死灰,如何却避而不见,您要是肯回头看我,我不信您心中空空。”
卿须怜我我怜卿
这难道是中华人士天性愚昧,不知善用技术的缘故吗?
他终于还是回头看向她了。他怎么可能舍得一直不见她呢?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