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3)
是不可牺牲的。
她深深地低头,额头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谷大用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淤青在她的额头浮现,鲜血也渐渐沁了出来,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下去,滴落在地砖上,溅开一朵血花。
谷大用几乎是像炮仗一样冲进内殿,朱厚照正在心烦意乱地把书翻得哗哗作响,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他滚了吗?”
谷大用哆嗦着开口:“他、他已经磕得头破血流了。爷,再让他磕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朱厚照愕然抬头,他手中的书啪得一声落在地上,谷大用感觉皇爷就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去。
月池被一股大力生生冲地上拽起来,朱厚照的眼睛已是一片通红,他伸手想按住她额上的伤口,鲜血却从他的指缝中沁了出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随即又被愤恨取代:“连你也来要挟朕,你以为你在这儿磕得血肉模糊,朕就会收回成命?别白日做梦了!”
月池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耳朵也在嗡嗡作响,她喘着粗气道:“臣只是想问万岁一句,日后莫不是打算以宦官来治理天下吗?”
若此解脱似自由
朕要你亲自去监斩俞氏一族。
朱厚照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论文臣如何不逊,他总是离不开他们的,守牧之官只能是这些经过科举考试选拔出的人才, 而不是挨了一刀的阉奴。李越明显已经头晕目眩了, 他的脸白得像雪一样,却还在坚持开口:“六科给事中以下犯上, 万岁动怒在情理之中。可您身为天子,打上几板子,出了气之后也就算了,您总得考虑大局。”
朱厚照不想在此刻和他争辩,他一脸焦躁地抬头:“金疮药呢, 你们都是死人吗!”
一众吓蒙了的内侍这才跑动起来,谷大用从里间急急奔出来, 拿着敷上药膏的绷带就往月池的额上缠。月池语声一顿,下意识嘶了一声。朱厚照先斥谷大用:“你到底会不会弄?”
接着他又骂月池:“你不是骨头硬得很吗,如今又嚷什么?还不快起来!”
月池躺上了春凳,又被抬进了弘德殿。她靠在床卧上,仍不肯安心让葛太医替她看伤,她对朱厚照道:“燕昭王千金买马骨,难道真是为了骨头不成, 还不是为了爱惜人才的声名。打这十几个人事小,可寒了士林之心事大……”
朱厚照神思飘忽地听着, 他把月池的手腕按到脉枕上后方答道:“此刻还说这些作甚。寒心便寒心,去了这群寒心的,自有那大批不寒心的补上来。”
刘瑾已然腆着脸跟进来, 他的三角眼里嫉恨一闪而过, 随即添油加醋道:“爷说得是, 咱们大明泱泱大国,最不缺的恐怕就是这些腐儒了。”
月池的心仿佛被谁捏了一把,他们说得仿佛不是人,而是地里的杂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呼吸间平复心绪,继续强笑道:“可您是君父,对待子民总该宽宥些,有些时候不必同他们一般见识。儿子们只是一次不听话,您应以教导为主,总不能为这就把他们活活打死吧。这些毕竟是先帝用出来的臣子,您就算不念及他们,也得顾及先帝的颜面呀。”
朱厚照嗤笑一声:“朕可没有这样的好儿子。先帝用出来的臣子多了去了,他们算什么东西。你能不能歇口气,别说了。葛林,他怎么样,有大碍吗?”
突然被叫到的葛太医呼吸一窒,忙道:“启禀万岁,李御史脑中应该并无淤血,只是近日难免头晕作呕,臣会开几副汤药送到府上。还有外伤亦需好好照料,若要除去疤痕,除了寻常的金疮药,还需以白獭髓,白玉与琥珀屑所制的药膏,日日匀面。”
朱厚照言简意赅:“用最好的。”
葛林低头应是,一看诊治差不多了,就借口配药麻溜地告退,他也是人老成精了,根本不敢在火山口多待。
月池哪里顾得及留疤不留疤,她开口欲言,可朱厚照对她的耐心虽好,却也到了极限了,一知她并无性命之忧,适才被担忧压住的火气就渐渐占据了上风。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月池做贼心虚,一听到女人两字就是一惊,她略带茫然地望着他:“您说什么?”
朱厚照半是不悦,半是嘲讽道:“唐太宗有名马号狮子骢,阖宫上下无人能调驭它。武后为宫女侍侧时,却敢毛遂自荐,她对太宗言道:‘妾能制之,然需三物:一铁鞭,二铁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刺其喉。’不过一妇人,都有这样的血性,而你李越七尺男儿,怎的连这样的胆色都无呢?”
月池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方道:“可是,我们是人,不是牲口。我们都是人……”
刘瑾闻言一震,他忽然又忆起李荣之语:“对咱们来说,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对这些牛心左性的文人来讲,那可就未必了。”李越,他开始犯左了!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朱厚照的关注重点却又落到“我们”二字上,他不虞道:“你怎么又拎不清了?罪人和牲口本就无异。还有,什么我们,你和谁是我们?”
月池被他问得心惊肉跳,这一天终于到了,她一直以来两面周旋,以求能在君主和文官集团的争斗中寻求一席之地,可随着他们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她渐渐在中间连一个立锥之地都找不到,如今更是被逼着站位。她如若站在朱厚照这一方,不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堂被强硬地大清洗,更是自此之后无法在文官系统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彻底沦为君权的附庸。可她如果站在文臣一方,只怕今日就是她的……
她突然感觉无比疲累,但她只能坚持:“我和谁站在一处有什么紧要的?关键是您,您为何非要和臣下对立起来呢。”
朱厚照朗声道:“是他们!以下犯上,不知死活。朕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非要来找死。”
月池被他眼中的杀机惊得汗毛直竖,她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被:“可他们是受人教唆,您今日打得他们半死不活,又去哪里查幕后主使。俞泽不是一直都不肯开口吗?”
朱厚照满眼讥诮:“俞泽以为闭口不言,朕就只能留他一条狗命?他以为不怕死,就能肆意挑拨离间,将朝政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忽然轻笑一声:“朕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月池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您打算……怎么做?”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擦擦手:“朕已经下旨了,欺君之罪,当诛九族。他既然敢做,就该想到后果。”
月池只觉眼前金花乱窜,她一阵眩晕,差点厥过去。朱厚照惊得架住他,刘瑾看准时机就立刻开口:“李御史是又在为俞氏心痛了吗,不是老奴多嘴,区区一个贱妇,何至于如此。”
月池挣开朱厚照的手,她转身拿起身后的玉枕,直接对准刘瑾掷过去,刘瑾冷不防被这一下重击,打得惊叫一声。玉枕跌在地上,其上都出现裂纹。
朱厚照愕然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月池冷笑着开口:“三百余位女子被您的好堂弟折磨致死,其中一位女子满门被杀,她的兄弟因此忍无可忍才想报仇,为此他便要被诛九族。而我,我连心痛都不应该,反而应为此鼓掌叫好,夸您真是爱民如子吗!”
朱厚照已经很久没被她这么当面顶撞了,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放肆!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俞泽想要害你,朕难道不是在为你出气吗?”
月池已经出离了愤怒:“你自己想要捍卫至高无上的权力,别说是为了我,我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