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他跑得气喘吁吁,鼻子被堵得呼吸不过来,终于将那两个纸团给取出来丢掉。
“小狗,我来了,你今天还没吃饭的,我给你送饭来了。”沈蜷蜷在金属块叠成的小山缝隙里穿行,嘴里不停大声说着:“我们今天吃的山薯,我给你留了好多,你尝一尝啊,可好吃了。”
穿出这堆金属山后,前方出现了一排铁皮房。一共四间,其中一间靠门墙上堆着小山似的空纸箱,锈迹斑斑的墙身上依稀可辨一行大字:缩短工期注意安全。
“小狗,你想我了没有?你是不是在等我?”
沈蜷蜷冲到堆放纸箱的那间房前,一把推开了门。生锈的铁门撞在墙上,墙身铁皮都在嗡嗡震颤。
他喘着粗气,扫视了圈空空的屋子,又连接推开其他三扇房门。
再转身对着那些金属块喊:“小狗,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小狗,你出来吧,我给你带吃的了。”沈蜷蜷挥动手里的小半截山薯,笑得眉眼弯弯,声音细软:“最最好吃的山薯,我们一人一半。你尝一口就知道了,快来呀……”
他转着眼珠打量四周,又瞬间变脸,凶狠地喊:“昨天我把你捡到,你就是我的了!你再不出来,只要我抓到你,我就要打你,把你鼻子打烂!死掉!塞纸团都不行!”
小狗依旧没有出现。
沈蜷蜷脸上的凶狠换成惶然,语气也带上了哀求:“我不会打你的,我是吓唬你的,想把你吓出来。”
整个垃圾场一片安静,只隐约能听到另一头大班生的大叫声和笑声。沈蜷蜷呆呆地站了片刻,才垂着头慢慢走回第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应该是工头住过的单人宿舍,还摆放着从某栋住宅楼里找来的简单家具。
左边靠墙放着一张铁架床,床头柜是木制雕花,对面搁着一条长沙发。那沙发有些破损,露出泛黄的内垫,但也有几道看着很新鲜的抓痕,内垫还被扯出来了几团。
沈蜷蜷有时候听管理们闲聊,不止一次听到过工作这个词。
“……不聊了,我要去工作了……院长在他的办公室……”
于是他来捡垃圾就成了他的工作,这排铁皮房就是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铁皮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纸张,不光有撕下来的书页插图,印着图案的包装袋,还有专治男性不举的彩纸小广告。
墙壁正中是一张缺了角的广告画,里面有几个可爱的拟人化小动物。这幅广告画被贴在最醒目的位置,折痕也被小心地抹平,显然是贴画人的最爱。
单人床没有被褥,却充当了置物柜的角色,床上搁着一摞颜色各异的空纸盒,缺了条腿的黄色塑料矮凳,没有把手的粉红漱口杯等等。
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斑斓色彩,将这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沈蜷蜷不死心地又检查了一遍屋子,蹲下身看床底,看见床下墙上有道宽大的裂缝。
他盯着那条裂缝瞧了半晌,恍然道:“哦,你也会钻洞哦,是哦,你也会钻洞哦。”
确定小狗已经自个儿离开了,沈蜷蜷便不再四处寻找,只神情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低头去啃剩下的半根山薯。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在嘴里,摇晃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庆幸:“走吧,走了我就一个人吃,这根山薯全是我的,都是我的。我还有黑团团,正好我全都吃掉。”
他发出夸张的咀嚼声,左右甩动两只垂在沙发边的小脚,但眼睛里却慢慢蓄起了一层泪水。
沈蜷蜷终于再也撑不下去,咧开嘴伤心地哭了起来:“昨天我问你要不要做我的小狗,如果不愿意,你就摇头。你都没有摇头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沈蜷蜷虽然悲伤,却依旧将整个山薯都吃光,粘在手指上的碎屑也没有放过。吃饱的感觉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拿起床上的一个玩偶小熊亲了亲。
这是个深棕色的布偶小熊,身上的绒毛斑驳稀疏,隐约可见下面的网状布。缺了一条胳膊,左耳脱线,那只耳朵就欲坠未坠地挂在脑袋侧。
沈蜷蜷将小熊背在身后出了屋。他的玩具不敢带去福利院,会被大班生抢走,便只来这里时玩一阵。
他在那些金属块之间开始了一个人的枪战。时而朝着左边开枪,飞快地缩回头,将帽子护耳扯到嘴边当做对讲机:“我冲出去,你掩护我。”时而在地上蠕动爬行,左右翻腾躲过那些看不见的密集子弹。
他玩一会儿便偷偷去瞧那些大班生,直到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垃圾场,这才飞快地跑了过去。
运送垃圾的飞行器每天来一次,再由无人驾驶叉车将垃圾送进处理间。大班生们已经将表层垃圾翻过一遍,沈蜷蜷拿着小棍四处扒拉,什么收获也没有。他失望地溜下垃圾山,失望地回到办公室,放好玩偶小熊,关好门,失望地返回福利院。
其实从废镇中间穿行能节省不少路程,但他们所有人在翻完垃圾场后,都是钻出旁边的金属网,再沿着网绕镇一圈后离开。
天使福利院的小孩虽然热爱着垃圾场,却也惧怕着垃圾场旁的弥新镇。关于这座废镇的鬼故事也不少,和福利院后院相比,约莫是四比六。
之所以少出两成,是因为大部分小孩并没来过,有些场景想象不出,不似福利院后院那样能更直观地带给他们恐惧。
沈蜷蜷不害怕福利院后院。他不知道后院的鬼是什么模样,但鬼从来不会打他,不会抢他吃的,为什么要害怕呢?
可沈蜷蜷害怕这座废镇。
那些黑洞洞的窗口,昏暗的房间,空寂的街道都会让他心慌,不由自主想跑得远远的。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里,也不明白这实则是他对孤单、对死亡的畏惧。
沈蜷蜷一边害怕着,一边又对废镇充满了好奇。
他顺着金属网往福利院走时,总会飞快地转头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能从那些房屋空隙里看见街道对面的屋子,看见那些嵌入墙壁的金属招牌,固定在商铺外的铁雕花长椅,平整的水泥砖人行道。
这些冲进他视线里的物品虽然布满灰土,却依旧看得出漂亮的原貌,比福利院漂亮,比别人讲起的克科镇漂亮,让他忍不住去想象这里当初是什么模样。
只是看多了他就会害怕,便收回视线匆匆往前走。
沈蜷蜷走回了福利院,却没立即从水房旁的破洞钻进去,而是弓着背窜过福利院大门那排围栏,在路上仔仔细细寻找他丢失的玻璃球。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收集了这六颗,每一颗都不能少,等哥哥下次来福利院的时候就送给他。
沈蜷蜷对别人说多了,哪怕是暗自思忖,也将对褚涯的称呼,很自然地从那个人、云巅的大孩子换成了哥哥。
这段路虽然无遮无挡,但路两旁都积着厚厚的尘土,玻璃球陷进去后也并不容易发现。他拿着小棍四处拨,好不容易找到一颗,刚欢喜地放进衣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那是谁?”
沈蜷蜷浑身一抖,慢慢转过头,看见一名管理站在前院,正隔着栏杆伸手指着他。
他撒腿就要跑,管理又一声大喝:“原地站住!”
沈蜷蜷保持着前进的半弓步不敢动,却抬手捂住了脸,只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
管理怒气冲冲地打开大门,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将人提着往回走。
“屡教不改,脸皮厚得很,上午才抓了一次,现在又往院外溜。”
沈蜷蜷两只脚尖轮流点地,还企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