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节(1 / 2)
其实天策府内部对李善的看法不一,相当一部分人是有意见的,部分人是因为当年李善斩杀崔帛替太子解围,导致秦王府少了一个正大光明攻击东宫的借口。
有的人是因为天策府大将段志玄被驱逐回京……要知道这些年,秦王扫荡天下,麾下大将,哪一个没有傲气,这等羞辱更甚被罗艺抽在脸上的鞭痕。
但还有一部分人,或者说是私底下不能说出口的,邯郸王李怀仁在代州搞风搞雨,欲谷设被擒,郁射设被杀,苑君璋来降……如果突厥、苑君璋难入河东,殿下就再无掌兵之日。
但如今,站在这个小丘上,平日端谨但心有傲气的张士贵被李善长篇大论以及最后的私心之语所感动,他深吸了口气,单膝拜倒在地,“临行之际,殿下嘱咐,军国大事,当论公而行。”
“邯郸王所托,末将不计己身,愿一力承当,必护佑塞内,使突厥不伤民众,使河东得以休养生息。”
李善挽起张士贵,“秦王殿下心怀天下……”
“如今突厥内乱,但京中亦不平静,长安夺嫡,不管谁胜谁负,都是日后的事。”
“如今突厥虽尚在鼎盛之期,但陛下春秋正盛……”
这句话也不算错,李渊今年也就五十多岁,而且身体还好的好,完全没有衰败的迹象。
“若武安兄能北拒突厥,稳固雁门,护佑代州,论公此为军国大事,他日扫荡草原,逐敌漠北,武安兄必为首功。”
“论私,武安兄为秦王心腹大将,此等大功……秦王亦有择人之功。”
张士贵微微点头,温彦博是连连点头……而李善目光闪烁,游移不定,自己这种鬼扯……也就能糊弄这些老实人了,呃,也可能是自己之前的表演太有感染力了。
怀仁(上)
毕竟是塞外,夜间扎营,又没有被褥,从梦中醒转的温邦觉得一阵虽然不刺骨但却让身子发颤的凉意。
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犹有泪痕,如今是武德七年三月,已经四年多了,另一只手摸了摸身边,地上用以简单铺就的衣物的洞中冒出几根草儿,上面有露珠凝结。
这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沦落为五原郡的农奴,多少个夜晚陷入绝望后,他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回返汉地的一日。
听见外间突起的喧闹声,温邦深吸了口气,披上衣物走出帐篷,外间已然大亮,腰间佩刀的士卒正拎着铜锣敲个不停,远近各处涌出黑压压的一片,七八个骑兵来回趋马奔驰,将人群划分成一块一块。
“不用那么精细,约莫千人就行了。”一个二十多岁身披软甲的士卒吼了声,指着温邦这块,“你们都过来!”
周边的人群有些许骚动,温邦却没有迟疑,第一个走出人群,按照士卒指的方向站定。
周围的士卒个个都满头大汉,看样子已经忙碌了很久,温邦踮起脚尖眺望,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却清晰的看见空中,他转头对着人群喊了声,举手指向空中。
空中有几十道正袅袅升起的炊烟。
“这厮倒是机灵。”士卒有些意外,转头道:“二哥,这边交给你,我去下个营地。”
正在灌着清水的周二郎含糊不清的嗯了声,视线在温邦脸上扫了扫,片刻后放下竹筒,粗声粗气的吼道:“识字者出列。”
温邦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在下通文识字。”
周二郎点点头,指了指身侧示意对方站过来,稍候又有三四人出列。
“噤声,都噤声!”周二郎看面前人群还是叽叽喳喳,猛地从身后坐骑上取下马鞭在空中挥舞,喝道:“再有喧闹声,一日不得食!”
这么直接的威胁,效果非常好,面前立即安静下来。
但面对千人,周二郎纵然大呼,后面的也听不太清楚,还是手下的十几个士卒趋马呵斥,千人队才慢慢寂静下来。
“都给我听清楚了!”周二郎索性翻身上马,高呼道:“其一不许私自逃遁。”
“已返汉土,不再为奴,必能返乡,但一旦逃遁追捕斩杀,就算逃,你们也进不了雁门关!”
“就算你们中有代州人,知道小路,但爬山越岭,你们还爬得动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史那·社尔连续几日不给食,让这三万人几乎没有什么机动力,翻山越岭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其二,登记造册,有家有口的提前说明。”
已经上阵了好几次,周二郎熟练地很,“如能返乡那就返乡,不能返乡的,殿下也会安置,绝不会坐视不管。”
有胆子大的人高呼问道:“敢问是哪位殿下?”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三万人基本都是河东人氏,谁都知道当年刘武周攻略河东,柏壁一战败北,秦王李世民轻骑逐敌,尽复故土。
“吾家郎君,大唐邯郸郡王李怀仁,曾为代县令,现任代州总管府长史,奉命掌代州总管府。”
温邦有些意外,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听说过所谓的邯郸王,但以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这在整个河东道都应该是数得出来的实权人物。
“是李怀仁!”身边一位年岁略长的中年人低声道。
温邦侧头看了眼,那人兴奋的浑身发颤。
中年人低声道:“在下去岁曾来过云州,听闻代县令李怀仁整顿兵备,迁居民众,更爱民如子,文武双全。”
周围几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其他被驱赶而来的农奴大都浑浑噩噩,但这几个识文断字的却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至少不是坏事,至少能活下来。
“五十岁以上者出列!”
周二郎和十几个士卒连声高呼,“十五岁以下者出列。”
“携带十岁以下孩童的妇人出列。”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甚至已经有人举起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枯枝……突厥惯例,也是草原的惯例,年纪太大,只能耗费粮食却没什么用,留着还不如杀了干净,年纪太小也一样。
这几年突厥时有饥荒,每年度冬都会杀掉一批。
“放心。”周二郎扯着嗓子吼道:“青壮另有安置,年长者、妇女需烧火做饭,粮食今日就会运来,饿不着你们!”
“患病的也出来,还有受伤的!”
“待会儿有医者来疗伤治病。”
让手下士卒去解说,周二郎趋马奔回,翻身下马,又拿起竹筒灌了几口水,揉了揉不舒服的喉咙,对温邦几人说:“竹简、纸笔、墨砚待会儿有人送来,登记造册,记录名字、籍贯、年岁,竹简挂在每人腰间,明日黄昏前必要完工。”
“是。”
“另外挑些匠人,待会儿要盖宅子,样式都是一样的,用红砖搭建,会有人教你们……”周二郎喘了口气,“能住就行,三月天睡在地上,迟早撑不住,更别说还有好些孩子。”
周二郎看面前几人懵懵懂懂,只温邦还算清醒,抓住他仔细交代,从便溺到吃饭,从喝水要烧开到孩子饭会管饱,温邦听得脑子都发胀,勉强记下。
迟钝了会儿,温邦上前一步,低声道:“敢问……吾等这是……”
“此地原为顾集镇,郎君决意重建寨堡。”周二郎随口说了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温邦,“郎君生擒颉利可汗独子,将你们从五原郡换回来的,只要寨堡完工,你们就能回河东,别想着逃走,周围数千骑兵驻守,只要逃,那就是个死!”
“生擒颉利可汗独子?”温邦都懵了,“重建寨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