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节(1 / 2)
“厮杀多年,战场凶险,如今芮国公来投,当安享富贵,他日五世同堂,岂不融融?”
苑君璋的手都在颤抖,他当然听出了李善言外之意,这是得寸进尺啊……今夜从郁射设、结社率落到李善手中之后,自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只能看着李善步步紧逼。
人家话已经说透了,你安享富贵吧……至于什么不会让马邑单独面对突厥大军,那压根就不是说给苑君璋听的。
说给谁听的?
一旁的刘世让突然拔出腰间长刀,一脚踢翻郁射设,双手反拿,刀身直入腹部,喷涌出的血将周边的白雪染成一片。
当然是说给刘世让听得,这位宜阳县侯今夜率先破营,生擒结社率,立下大功……偏偏人憎狗厌,被李神符、李高迁诬陷,即将被召回长安问罪。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驻守马邑最合适的人选……李善相信,经历了这一切,刘世让也该学的乖巧一些了。
而一刀捅翻了郁射设,就是刘世让的决心……就算无援军,也必死守不退。
刘世让坚持跟着来马邑,所为不过就是借此翻身,今夜一战已经洗刷身上的污民,如果能驻守马邑……
站在崔信身后的元普目眩神迷,他抵达马邑前后不过两日,从招抚不成,到雪夜袭营,再到苑君璋在万般无奈之下来投,现在又亲耳聆听李善的诸般安排。
在心里盘算了下,元普不得不承认,这位馆陶县公思虑周全,不管之前如何,现在的刘世让绝无可能投突厥,而且他奉圣命经略马邑,是助守马邑的最佳人选。
一夜之间,局势大变,从无功而返到满载而归,元普心想,就如此手段,如此功勋,一个郡公只怕都不够,更别说长安还有平阳公主,圣人也对其青眼有加……本朝建国至今六年,还没有过未加冠的国公。
苑君璋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郁射设,从拼命挣扎到虚弱无力,血缓缓流动到渐渐凝固……
“呛!”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苑君璋面容狰狞的砍下郁射设的头颅,丢开长刀,单膝跪地,双手将头颅高高献上。
“诸事已定。”李善点点头,挽起苑君璋,转头看向刘世让,“已有信使急奔回雁门关,道玄兄会点齐刘公旧部助守马邑。”
不可能让刘世让一个人在马邑,必须让其掌握一部分兵力以防万一。
刘世让神色微动,三百亲卫袭营,战后就是他主管营中诸事,他很清楚没有人离开,更何况外面近万大军环绕,谁能离开?
只可能是战前李善就准备妥当,亲自赶来马邑,同时遣派亲卫奔向雁门关……换句话说,李善早就盘算好了,让自己留在马邑。
李善快速将几件事交代下去,又说:“寒冬腊月,突厥必不会大举来犯,但不可不防欲谷设。”
苑君璋猛地点头,“还请足下即刻启程回雁门关。”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苑君璋很清楚,自己虽然爵封国公,但不久的将来会失去朔州、云州这两块地盘,日后在长安能过得如何,很大程度上要看李善……不管怎么说,孝政还是李善的学生嘛。
“剩下的突厥俘虏某会带回去。”李善转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营门内,“还请芮国公安抚麾下,务必不起乱事。”
苑君璋显得胸有成竹,“那是自然。”
“听闻右虞候率杜士远尚在马邑?”
苑君璋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了,躬身道:“谢过足下提点。”
毕竟依附突厥多年,虽然在李善诸般手段之下,苑君璋麾下士卒大都心向李唐,毕竟吃到肚子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但那些将校就未必了。
右虞候率杜士远原本是高满政麾下,一个多月前,高满政孤守马邑,最后关头欲突围,就是被杜士远斩杀……要知道,高满政当初投唐,尽杀马邑突厥,就连郁射设也差点死在他手中。
同样的道理,斩下郁射设头颅的苑君璋是没有可能再投突厥了,但其麾下将校在突厥的威逼利诱之下,未必不会起事,斩杀苑君璋,再投突厥……想必这是突厥希望看到的。
武德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夜,大雪。
启程离开马邑的李善率三百亲卫夜袭突厥,刘世让匹马当先,势如破竹,生擒处罗可汗幼子郁射设、始毕可汗幼子结社率。
当夜,苑君璋亲斩郁射设头颅以献,受唐皇招抚,全城易帜投唐。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善终于真正的踏上了归途。
放你回去
鹅毛大雪每时每刻的从天而降,元普抬头看了几眼,比起前两日,雪势愈大,但今日倒是没太大的风……离开马邑,一行人再次落脚在昨日黄昏那座破落的村落内。
李善名义上说是……一夜未歇,要睡一觉,但元普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为什么不在马邑睡一觉?
难道你怕苑君璋再有反复?
如果真的有反复,这儿距离马邑如此近,苑君璋若是派人追杀,难道能逃得掉?
想起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元普心中犹自兴奋,但也有着郁结……自己可是受陛下之命召刘世让回京问罪的,但李善却将刘世让留在了马邑,而且还让淮阳王李道玄将其旧部送往马邑,显然有让刘世让镇守马邑之意。
元普倒不怕陛下问罪……今夜种种,除了袭营之外,李善都特地将自己带在身边,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将实情禀报陛下。
刘世让绝无降敌之心,相反今夜破营,实有大功,更率先斩郁射设,日后驻守马邑,必然效死。
但元普郁结之处在于……既然刘世让无降敌之心,那江夏郡公李高迁就是诬告。
而李高迁是东宫太子的心腹,而且附李高迁弹劾奏折的还有襄邑王李神符。
元普是李渊在太原时期的老人,如今任少府中尚署令,此次是因为出身雁门郡才被李渊派来的……他绝不希望得罪太子李建成。
可以想象,若是李善以此发难,李高迁被朝中问罪,太子如何看待李善……元普不想知道,但可以肯定太子会看自己很不顺眼。
“县公尚未歇息?”
今日执勤的是朱石头,朱八昨晚被抽了二十鞭……还有三十鞭要等回雁门关之后,如果朱玮、苏定方知道,估摸着还得加上五十鞭。
朱石头进去禀报,不多时延手请元普入内。
“元公尚未歇息?”李善揉着发青的眼圈,笑道:“幸好功成,不然真是连累元公了。”
“犬牙交错之际,雪夜破营,迫苑君璋全军来投,如此大功,真是名不虚传。”元普恭维了几句才试探问:“今夜之事,在下回京后,禀明陛下……”
“那是自然。”李善叹了口气,“某也会写信去。”
“不瞒元公,在下之前也怀疑宜阳县侯有投突厥之意……江夏郡公、襄邑王太过逼迫,再加上马邑失陷,高满政几乎满门被灭。”
李善苦笑道:“四面楚歌,已入绝境……若不投突厥,下场堪忧。”
“听闻今夜宜阳县侯率先破营?”元普也苦笑道:“在下回京如何回禀?”
“据实回报吧。”李善揉着眉心,顿了顿才说:“江夏郡公、襄邑王心忧国事,倒是说不上错……”
元普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心想只要你不为刘世让做主,李高迁未必会被朝中问罪……东宫太子爷未必会震怒。
看元普神色放缓,李善心里琢磨,这厮年岁不轻了,却是个没什么太深城府的……其实关于刘世让,只要往深处想一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