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10(1 / 3)
隔天一早,我们便办理出院。
我老板到学校上班,我则是回家收拾行李、跟房东太太退租。
等我老板下班後,她便帮我把东西给搬到她家里去。
我其实满意外她会跟学生一样选择在外租屋——甚至连车子都是租来的——是因为她还年轻、还想存钱的关系吗?
她的家上回我已经来过,也打量过一番——我只是没料到,我会有住进来的一天。
她家虽只是个双人套房,却有一个小厨房,及装配着落地窗的小yan台,还有式的洗衣机,跟我的简陋单人套房相b,已经是相当齐全舒适了。
挂在我心头的,是她不跟我收租金这事儿。
「你哪来的钱?看你也没在打工。」
她不知道的是,我现在所花用的,都是当初卖身所存积下来的。
「我可以跟家里拿钱好不?你忘了我是一个单纯可ai的穷学生吗?」我不服地撒谎。
「你跟家里关系不好,对吧?」她没看我,只是忙着把我的家当,往那本来空着的角落堆。
我愣住,对於她不偏不倚s中我的痛处。
「昨晚说到护理站要联络你父母的时候,看你那脸表情,我就知道了。」她淡道。
「……。」有时候我讨厌跟大人相处,就是因为他们都像会读心术。
「所以,租金就这样。」她抬眼看我,「重点是,别再给我自杀,我不想看到屍t。」
「就跟你说我没有自杀……」我翻白眼。
「那就不要鬼附身,可以了吧?」她不知道在呛什麽的,「累si我了,当你的老师真可怜,要在医院陪睡、还要帮你搬家、还要把家分给你睡,现在连下一步要去哪都不知道。」
她虽是在抱怨,我却脸一红。
因为,我想起今早在医院里,当护理师推着药车进来时,那一声惊呼。
「你们怎麽可以这样睡在一起!」
唉唷,这句话听起来真害羞,还喊得特大声的,让我有一种被捉j在床的错觉。
我们明明只是不小心睡着了——毕竟,捏着声音说悄悄话,真的很催眠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我们捏着声音一起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最後窝在一起睡着,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她坦承了我的过去,总感觉今天我们的互动跟以往不大一样,好像我们之间那层关於师生阶级的无形隔阂,就如此瓦解了。
她说话不再如以往冷漠简洁,而是多了许多吐槽与冒犯——我还满喜欢这样的她——不,更确切来说,我是相当惊喜的。
「我要去洗澡了。」她把行李搬完後,似乎没把我当客人,拿了衣服便迳自走进浴室。
一瞬间,房里只剩我一人。我无聊地坐到她的书桌椅上,随意转了转。
她的书桌跟她房里的其他地方一样,都维持地相当乾净整洁。
书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一只马克杯、一台闭上的笔电、一本笔记本及一支笔,感觉是个可以让人一入座、便马上进入状况的工作桌。
我认出了那本笔记本,那天,她就是拿着这本笔记本给我看,上头有她拟好的、我的硕士论文题目。
我想起iko对她说过的那一串话语。我想起她跟其他老师一样,想对我的过去一探究竟时,我那极其失望的心情。
我想起我消失的那一周,手机里积累了她打来的上百通未接来电。
只是当时的我,只珍视着那上百通来电中,唯一的一通,那来自iko的电话。
「iko?」当时的我怯怯地接起电话,差点以为我把那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看错了。
「你打算逃避到什麽时候?」记得当时的她,连客套的问候都省了。
「你怎麽知道我没去学校?」我讨厌她这样。
以前那个会温柔倾听的她呢?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你就继续逃避吧。」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就继续当那个遇到事情就退缩、就逃避、就自怨自艾的林吧。」
她的话成功激起我的怒火。
「你这个没遇过什麽大风大浪的幸福平凡人,懂什麽?凭什麽对我道德说教?凭什麽对我说三道四的?这次我逃避,不也是因为你!」
「喔?我?」她轻轻笑了,「做这些决定的,全都是你自己啊,林。关我什麽事?」
我一愣。
「对,我没资格说你,只因为我很幸运,没遇到你那些事。」她平静地面对我的怒气,「所以,你就愿意让这些事情继续绑住你?继续让你沉沦?让我们这些幸福平凡人,继续过得b你好?」
「你永远都只能这样了,对吗?」
「你难道就不能,好好把一件事做好?」
我猛地一哆嗦。
这才发现我还在我老板的书桌前。
听着浴室里传来冲澡的落水声,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翻开了笔记本。
1995年12月02日
高雄好热,却热得好舒服,尤其那蓝到可怕的天空,我看了很过瘾。
有个不认识的化学系学生来要推荐函,好妙,我才今天才公告。
曾雨林那小朋友居然这麽早就来跟我要推荐函。
看来她是真的想读研究所?太让我意外。
不过我更意外的是,吴秉男竟然是化学所的副所长,还是两篇nature期刊文章的第一作者,还有一个总是让我心底不太舒坦、怪里怪气的得意门生iko。
1996月01月08日
ga0什麽?她怎麽说的?
「就跟老师为什麽要背水一战,远从台大下来高医大当教授,不也是因为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吗?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状态。」
背水一战?说得跟我很熟似的。
但我当初会离开,不主要也是因为……正义的关系?
啊,我终於说出来了。
正义的关系。
1996年02月07日
忙碌。
学校打算在下一个学年让我兼药物化学的课程,而不是我最擅长的天然药物学,这可真让人头疼,但我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想起了正义。
「唉呀,你就这麽放弃了,好可惜。」
「就算大家都不看好,你也不能信以为真。」
「因为,当你都不看好自己了,你就真的只能这样了。」
我记得那晚他载着我骑上忠孝桥时,我眯起眼看着远方的城市灯光,听着在耳边爆炸的风声里,他深怕我听不到、而嘶吼着的那一句句话。
那年,我刚出社会,在指导教授底下做博士後研究员。
那时,我一连做了几项试验都失败告终,没有良好的实验数据,我在报告会议上表现自然惨不忍睹,最後,指导教授把我叫了过去,委婉地质疑我硕博士论文中的完美数据——这无疑是认为我造假,我无法忍受。
就是那个时候,正义就这样,翩翩然出现在实验室。
我还记得当时的我,愣愣地看着、对我笑起完美微笑的他。我以为我犯幻觉了。
我跟他在大学时曾经交往过,後来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後来便好几年不见他。
他是个清淡的人,那云淡风轻,轻到我几乎要忘了这个人时,他忽然就这麽出现了。
「惠惠,你没有你想像中脆弱。」他是这麽对我说的。
1996年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