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1 / 17)
期末考周的大学校园,每个人各自不同的课表,解脱与苦读的天堂地狱只在一线之间。学期末尾的课堂出席率,也因此参差不齐。
最後一遍顺了顺等等上台要用的稿,纪珊环视只剩一半学生的教室。这种没有期末笔试、只要上台报告的课,就连乖乖出席的人,也大多埋头在读自己的书。
教室的门打开,总是面带笑容的教授走了进来,「唉呀,大家都很认真准备考试呢,还是说没来的人已经放假啦?」
几个与教授b较熟识的学生和她谈笑起来。尽管这是堂量不低、从课程名称开始就不讨喜的课,纪珊可以感受到,教授一直尝试要让大家亲近这门课的主题。
只是,不可能那麽容易吧──纪珊叫醒一旁正在补眠的聿庭,几个俐落的命令指挥他打点好仪容,两人拿着讲稿走向教授。
「啊──今天第一组上台报告是纪珊你们吗?」
「对,我们随时可以开始了。」纪珊捏着讲稿,「不过,我们组的叶恩他──」
「我知道,他有写信给我说今天不方便出席。」教授露出t谅的微笑,「我读完他写的书面报告了,很jg彩,我很期待你们这一组的表现喔。」
打开电脑里的简报投影出来,此刻台下已经静了下来。纪珊看了眼教室里普遍意兴阑珊的脸孔,多数人还浸泡在准备考试的疲惫之中。
和身边的聿庭交换完眼神,纪珊拿起麦克风。同样面对台下的人群,上台报告和演出完全不一样呢。
「我们这组创伤文学期末报告的主题,是十年前的那场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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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锁咖啡店过强的冷气吹乾脸上的汗。整理完被安全帽压扁的浏海,叶恩从厕所走回座位,心里叹息没有提前去修剪头发。
大片落地窗外的天空蓝得发烫。夹在梅雨季与台风来袭之间的六月底,天气总是晴朗得令人郁闷──至少对每个关在图书馆准备考试的大学生而言。
环视店里,开阔的店面四散着平日下午出来洽公的社会人士。这里邻近商业活动繁盛的地段,大公司、银行与百货,叶恩以前很少来这一带。
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纪珊他们应该正在上台报告。打消传讯息给她的念头,叶恩把手机收回口袋。
「──叶恩?」
叶恩回头,刚好对上徐旻的视线。徐旻穿着很适合晴朗夏天的纯白细肩带背心,外搭一件小外套。她放下背包,在叶恩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一阵短暂的沉默,直到徐旻缓缓开口:「嗯……你等很久了吗?」
「还好。我之前很少来这附近,所以提早过来找路。」
无语重新降临。徐旻看着叶恩,发现他的视线也正落在自己脸上。对上他的眼神,徐旻知道两人正在做同一件事情,本来哽在喉头急着开口的压力突然消失。
发际、眉梢、颧骨、鼻尖,嘴角的弧度延伸回耳边──这是极其慎重的时刻。多年後重新启动的两台发报机,两人的手指拨动jg密的刻度,在稀薄大气中再度捕捉到对方的频率之前,一切讯号无从传递。
我们不是彻底说些不着边际的社交废话,就是只能全然沉默──徐旻细细检视叶恩的脸,想起童年玩过的瞪眼游戏,先别开视线的人就输。这一次她有十足把握玩到最後。
时间凝缩在两人的对望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旻低头笑了出来,「你变了好多。」
「彼此彼此。」叶恩也嘴角上扬,「毕竟……已经过了十年吧?」
「是啊。」徐旻抬起头,脸上是非常、非常绚烂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叶恩。」
*****
「我觉得店员刚才其实想过来赶人,不过被我们的气场吓回去了。」
叶恩把徐旻点的饮料放在她面前。直到在柜台点餐接收到店员异样的眼光,他才意识到刚刚沉默对望的两人,在旁人眼中八成一副随时要拿起水杯泼向对方的剑拔弩张。
「谢谢。」徐旻喝了一口冰茶,「刚刚是满尴尬的。只是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觉得大学应该要开一门课,教我们怎麽跟十年不见的人重新认识。」叶恩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这也跟多少年没见没关系。」
「某种程度上,我们根本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彼此吧?」
放下手上的饮料,叶恩倾身倚着桌面,看向徐旻的眼神再次不自觉地过分认真起来。
眼前的徐旻自然不是当年记忆中最後留下的、十一岁的她了。十年很长,横跨人格与面容成熟最重要的青春期,叶恩的视线循着徐旻的轮廓,唯一的线索只剩那双同样灵动的大眼。除此之外,两人都无从知晓,这十年里他们错过了什麽。
「後来一切都太混乱了。等到生活终於稍微回归正轨,回过神来你已经不见了。」叶恩不像是要辩解什麽的平淡语气。
「我有问过我爸他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是他也没有头绪。」
「所以你爸还在,这算是今天新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吧。」
「对……」叶恩迟疑了一下,「你……会介意聊这个话题吗?」
徐旻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喔。倒不如说,当年那个完全不知道世界变成什麽样,抓着大人也得不到答案的小孩,他的──我们的旁徨,终於能够被解答了吧。」
「听你这样说,感觉你记得事发那段时间大部分的事情?」徐旻看向叶恩,後者只是静静点了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在那之後,我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些关於我的家人,还有我自己的事情,都是其他人後来慢慢告诉我的。」
接下叶恩有些讶异的眼神,徐旻咬住嘴唇,一个带点无奈的笑。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地震之前大部分的事了。」
「──创伤无非关乎记忆。每个受伤的灵魂,都会用自己的方法记得那次灾难,那怕是扭曲的方式……」
讲台上投影片一页翻过一页,纪珊和聿庭交替摘要着前两天叶恩完成的那份报告。读过其中一些字句纪珊再度深刻感受到,担纲anarchy词曲创作的叶恩,是个情感非常细腻敏感的人。
「……十年前的那场地震,是半个世纪来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聿庭还残留睡意的声音,和他报告的主题有些冲突,「由於地震发生在深夜,加上当年民众缺乏防灾意识,以及处理大规模伤患的机制尚未成熟,那次地震带来惨重的生命财产损失……」
「而我们蒐集的文献,主要着重在那次灾难之後,这个社会如何学会治疗,以及正视创伤。我们也想探讨,那些经历身边亲友si伤的人们──」
念到这里纪珊咽了口口水。台下关了灯的一张张脸孔,看不清任何细节。
「──他们如何面对创伤、面对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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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从你应该也知道的事情开始吧。」徐旻喝了口茶润喉,「我爸妈都过世了。」
叶恩点了点头,「我……後来他们办了个简单的告别式。我缠着我爸带我去,就是想说能不能在那里见到你。」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那座城市了。」徐旻述说的方式,像是走过整齐编列的档案柜,一页页翻开他人撰写的故事,「我……我那时候的状况b较复杂一点。」
「你应该也有参与那个专案吧?他们规划给受灾孩童,由专业的医疗与谘商团队,帮助我们处理失去亲人的情绪。」
「我当时花了b较多时间,参与一些疗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