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他为什么不高兴?”顾煜问。
“因为我不合时宜做了一碗面,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老爷夫人的忌日,不是想惹他生气的。”萧灼华伤心地回答。
顾煜被他的话呛得语塞。
他自己做过的孽,竟要用如此心碎的方式来偿。
“说,你到底是谁?”萧灼华冷冰冰地问。
“我是你夫君派来照顾你的人。”顾煜叹口气,不再和他犟。
“哦,少爷派来的,你是好人。”萧灼华对他淡淡地笑,苍白的脸上涌现两个惹人怜爱的卧蚕。
顾煜呆呆看着萧灼华毫无防备的笑,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你看着年纪比我小,那我叫你小友可好?”萧灼华问。
“好,小友带你回家。”顾煜不再反驳,只是深情地注视着他,说出的话带着比窗外冬夜都寒冷的彻骨悲凉。
顾煜突然想起萧灼华对他说过的话。
“少爷,我最近越来越记不住事情,也认不得许多人,我好怕有天会忘了你。”
忘了也没关系,少爷帮你记着。顾煜这么想着,不觉凄然红了眼眶。
顾煜伸出手想触摸萧灼华的脸,终究是悬在半空又悻悻放下,突然意识到眼前人已非彼时人,是难触秋月白的江风,是隔了千山万水的旧时梦,是零落疏篱再无踪影的芳影落碧澄。
回府后萧灼华小心翼翼像只被丢弃过的猫猫,好像生怕别人把他撵出去。就算今天受了伤很累,回来不吃饭也不喝水,第一件事就是艰难地弯下笨重不便的腰肢,拿起扫把就要扫地,讨好地对顾煜笑着,可怜兮兮地说:“我喜欢干活,不喜欢吃饭,我有用,不是废物,不要再赶我走好不好。”
顾煜心里不是滋味,夺过萧灼华手里的扫把,将他散乱在腮边的黑发掖到耳后,哄小孩一样说:“不赶你走,你好歹吃点东西,小桃子该饿坏了。”
萧灼华这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乖乖坐到桌子前,将自己碗中的白饭扒出来一半到旁边的空碗里,迟钝地缓缓抬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顾煜,试探着嗫嚅道:“我生病了吃不下东西,怀着孩子经常腹痛,吃很少就饱了。我也不吃菜,用一点开水把饭泡软就能吃,不浪费粮食的,很好养活……呃……”
顾煜看萧灼华捂着肚子停顿一下,就知道他又疼得说不出话了。
萧灼华不等顾煜开口,还想把饭再往出倒一些,大概是疼得紧了,连碗都端不稳,瓷碗“啪”的一声碎裂在地上。
萧灼华愣了愣,扶着肚子费力地跪下想去捡。
“不要了,一个碗而已,不要了。”顾煜赶忙上前从背后锢住他。
萧灼华好像没听到一样,执拗地把锋利的碎瓷片抓在手里不放,割出血淋淋的伤痕累累,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有用,我会把碎片捡起来,我有用……”
“不要了,哥你听见了吗,不要了。”顾煜抱着萧灼华再也忍不住积郁在心间的崩溃,心疼得痛哭流涕。
萧灼华听不见,仍是浑身颤抖着魔怔地说:“我生病了,吃得很少,少爷别再丢下我好吗……”
顾煜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总是哼哼唧唧向萧灼华伸出小肉手,撒娇说煜儿病了,哥给煜儿买好吃的。无论多远的路,多长的队,萧灼华都会笑盈盈像变戏法一样给他带回来。
此刻顾煜多想萧灼华能向他伸出手来,说哥病了,煜儿给哥买好吃的。
地上的雪白的碎瓷滴落着腥红的血迹,仿佛古画里雪夜腊梅缀鲜衣,幽香婉婉千万缕,霜泪几许,尽数依依送月去。
却终究落得个冬风揽月凄寒季,抱香难独立,冰泉不许春归期。
顾煜贴在萧灼华耳边哄了半天才让他把瓷片松开,那本就消瘦的手心已被割得鲜血淋漓。
顾煜给萧灼华包扎好才转身去收拾满地狼藉,再回头,看到萧灼华像犯了错的小媳妇一样低着头,姿态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怔怔盯着手上包扎的白布。
烛火的昏黄点染在他的脸上,晕开了几分柔弱的微光。
注意到顾煜在看他,萧灼华迟缓地抬头,可怜巴巴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痛得厉害手就会抖,我不是故意摔碗的,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有孩子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顾煜霎地很心疼。
顾煜想起以前有次使唤萧灼华倒茶的时候,萧灼华不知怎么就把茶碗摔了。顾煜当时正在气头上,指着鼻子骂萧灼华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把他摁在地上打到吐血才停手。萧灼华当时侧身躺在地上,左手一直捂着小腹,双腿不安分的扭动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眼神涣散地轻声哀求:“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有……”
“狡辩什么?看我不顺眼还摔开碗了,谁给你这么大胆子!”顾煜那时觉得萧灼华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矫情,多半是演的,嫌弃地朝萧灼华心口就是一脚,只听他惨叫一声后再也说不出话,口中只剩下虚弱的呻吟,脸白得像是死了。不过萧灼华没一会儿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仍是哆哆嗦嗦捂着肚子,落寞地一瘸一拐走出顾煜的视线。
其实算着日子,萧灼华那时已经怀孕了,他身体本就不好,心疾一发作就疼得动不了,宫腔带着旧伤更是脆弱,无人怜惜就算了还得天天被使唤。顾煜却从未留意萧灼华身体的种种不适,心里多年的偏见糊上眼,总是将他贬得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