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2)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灰白得毫无生气,皮肤薄得像蜡纸。凹陷的脸颊两侧,青红的血管蜿蜒至耳边。一双突兀的眼睛像鱼泡一样,悬在稀疏的眉毛下。双眉间有一道深刻的纹路,加重了他那阴鹜的表情。他的头发倒是浓密得出奇,像整齐的稻草一样扣在头顶上。而黑色西装极不合身,套在骨瘦如柴的身躯上晃晃荡荡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沉重的酒味。
多么奇怪啊!在何姗的记忆中,这个管家的面容是如此模糊,她竟从未注意过他。她敢打赌,其他几人肯定也没注意过他。
“是我老板要我看着你们的。老板的意思我哪敢瞎猜?”
管家向前了一步,何姗不禁后退着,撞到了酒柜上,退无可退。他的面孔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子跟前了,那双青灰色的鱼泡眼睛在大胆地探究她、审视她。
何姗一闪身,推开了管家。
“你怕我?”他讪讪地问。
何姗答非所问:“你不是要辞职了吗?还替他那么卖力?费可他就在这里,对不对?”
“他不在这儿。”
“他肯定在这儿!我总有种感觉,他就藏在什么地方!”
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他干涩的嘴唇裂开了,露出了一排黑黄细密的牙齿:“呵呵,何小姐,你不是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呢?”
“我是个记者,我想要的是真相!”何姗从包里掏出了那封信,扬了扬问,“白马别墅?他为什么要把这栋别墅留给我?他究竟在哪儿?我想见他!”
“他已经死了!”管家咬牙切齿道,“对你们来说,他早就已经死了。有谁真的在意他?你们都盼着他死不是吗?哈哈哈!”
何姗看着管家,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一开始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现在都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初次见面还未介绍,他就叫出了她的名字;陈树发第一次提及费可时,他好像早就知道费可的存在,并未质疑;他端着盘子时颤抖的手,以及那信上歪歪扭扭的笔迹;更不用说,那加了杏仁奶的粥,只有成大的人才知道这是学校食堂的招牌菜,也是她喜欢吃的。
何姗看了一眼手机,这时竟然有了一格信号。在管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拨了出去。
管家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亮着。何姗把手机翻转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先前他用她的手机拨过的、费可的号码!
“真的是你……” 何姗呆呆地看着他。
管家按掉了何姗的来电。他坐到餐桌旁,点燃了一支烟,捏着烟的手有些抖。他轻轻吐出一口烟,紧接着狂咳了起来,灰白的脸涨成了紫红色。
何姗走过去,拖出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这不可能……”何姗的目光在他身上犁过来又犁过去,想找出哪怕一丁点儿自己熟悉的地方。事实上,若她仔细回想方才众人的陈述,他们各自对费可相貌的描述也是大相径庭的。
“我也觉得纳闷,你们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认出我来。”他笑道,笑容之下分明透着悲凉。
“你真的是费可吗?”
“连你也认不出我来了吗?我以为至少你应该能。”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姗并没有注意对方话里有话,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变成什么样?这样吗?”他那骨瘦嶙峋的手摸到了头发上,一把扯了下来。
何姗尖叫了起来。他光溜溜的头顶上泛着瘆人的寒光,稀疏的几根毛发也都是灰白的。
“你……你生病了?”
费可戴上假发,惨笑道:“肺癌。我还不到四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直到这一刻,何姗才敢完全确定,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的确就是费可!
“所以你才要把财产都留给我们?那是你的遗嘱?”何姗虽然没看到其他人的信,但单凭自己信中的内容和其他人的反应,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算是吧。”
“为什么都给了我们?是因为愧疚?你在为骗了大家而赎罪?”
这个世上不经赎罪就得到的宽恕好像还不存在。这个动机来解释费可散尽家财的举动,似乎是很合理的。
谁知费可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反问道:“赎罪?我需要赎罪吗?”
“不该吗?”
“你真觉得我骗了他们?我不过是问他们借了一点钱罢了。都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可从来没有主动要过。”
“你的意思是你没骗过人?”
“如果我骗了他们,那他们算什么呢?他们一个个,哪个不是希望从我身上得到更多?”
何姗虽愕然,心中却是暗喜。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也太有故事可挖了!
“你该相信一个快死的人的话,即使按你们的说法,我是个骗子。”费可冷冷地说,“倒是那些活人的话,你该打个问号。”
何姗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些事只说不做,有些事只做不说。那些客人真正的心思不在他们讲述出来的故事里,而都藏在刻意隐瞒的部分里。
陈树发把车开得飞快,眼睛瞟着沿路的房屋。
“别急啊,陈老板,一会到了市里准能找到银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宣说。
“奶奶个球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又骗我们!”
陈树发说不清楚这愤怒是打哪儿来的。费可给他的信直白又残酷,可即使他有再多的怀疑,也被信上的数字给冲淡了。
“……我还是得叫你一声爸,毕竟你仍是孩子的姥爷。佳佳的事我也很抱歉。但你肯定清楚,她的死并不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给孩子留了2亿美元的信托基金,你是执行人。另外这张银行卡密码是佳佳的生日,上面有5千万人民币的现金,给你的。过去你投资在我身上的钱,现在我都加倍还给你了。费可。”
陈树发突然明白他愤怒的原因了。因为他下意识里第一反应仍是相信费可,相信自己再次有了天上掉馅饼的好运。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费可在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佳佳真正的死因,其实早在她结婚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爸,那lv包好像是假的。”
“欸,那肯定是费可从家拿来的东西。你知道现在给当官的送礼,什么假包假表都有的。你爸也干过。”
“爸,我不想结婚了,我觉得他这人有点不实在。”
“你别耍小孩子脾气,这请柬都送出去了!还不是你自己惹的事儿吗?谁让你先有了!不结婚?你让爸这老脸往哪儿搁?”
“爸,你别成天跟他搞在一起,尤其钱什么的管管紧。”
“哎投资这事儿你不懂。这是男人的事儿!况且费可让我买了好几个股票,都赚大发了!”
“爸,我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看你成天在家里,待出毛病了吧?我现在烦心煤矿的事儿,还指着他爸呢!”
“爸,我觉得活着太没劲了……”
“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的,你要是真觉得没劲,就从窗户出去!你爸这儿还不够乱么?”
……
有无数次机会,佳佳完全可以走上另一条路。可无数次陈树发都亲手将女儿推上了绝路。
就连在婚礼开始的前一刻,佳佳还在犹豫着。陈树发劈头盖脸骂了女儿一顿,她哭着跑去了洗手间。他没想到,她遇到了何姗。他不知是否该怨恨何姗当时对佳佳的规劝。可换作任何一人,也许都会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