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2)
105 溯•逆道者
南娆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一睁眼便在一个山洞中,等到脑子里清醒过来,之前肉身与元婴被涅槃之火一同烧毁的记忆回拢,她才颇有些后怕地长出一口气。
老爹只说赤帝妖心可保她不死不灭, 可她又没有拿命试过, 这一番作死,总算是让她晓得了自己身上还有这般好宝贝。
直到四肢感觉回拢, 有那么一丝凉飕飕的风刮过时,南娆终于感觉到什么不对,抬起新生的手臂掀开搭在身上的男子外衫一看, 不由得嘶了一声。
也是, 涅槃之火连炎邪大魔都能烧掉, 何况区区一件衣服。
山洞外的人好似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疾步走进来, 看见南娆已能坐了起来,先是一阵狂喜地衝上前几步, 却复又看见她肩头披散的乌髮下隐约漏出的身子, 复又连忙退后几步非礼勿视地背过身去, 把从外面找来的一件女子襦裙丢过去。
「你……什么时候醒的?」
背后倒也真不避讳,啧了一声后, 传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就刚才……唉,我不喜欢绿裙子。」
「现在森崖魔窟的魔修倾巢出动找我们, 荒山野岭有的穿就不错了, 还由得你挑?」敖广寒没好气地说了两句, 可脑子里不免又浮现南娆从赤帝妖心中重生的画面,一时间耳根有些发热,「老贼。」
南娆:「咋?」
敖广寒:「你……我,我知道你同应则唯有口头上的婚约,可事已至此,等到回去之后,我们——」
南娆:「嗯?你对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敖广寒:「我没有!!!」
南娆鬆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负责呢。」
敖广寒:「……」
南娆理了理衣襟,随意道:「你四五岁的时候我又不是没有带你到澡堂子里去过,要是看一眼就得定个终身大事,那孟霄楼的贞节牌坊岂不是要从未洲插到子洲去?」
敖广寒突然暴怒:「都快三十年了,能不能别老是拿五六岁的时候说事?!你这狗眼能不能睁开来看看,我都……」
——能不能看清楚,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可这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心如乱麻时,南娆又出声道——
「所以现在怎么办?宰了森罗耗尽半生心血餵养的大魔,你觉得我爹扇我几巴掌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那大魔一死,森罗必然察觉,一旦他回到巳洲,再想跑就晚了,不如直接动用血脉传音联繫我龙父接我们。」
说话间,外面有两个低阶的魔修匆匆御剑路过,被他们抓下来盘问情况时,却发现事态已经超出预期。
「魔师陨落了!」两个魔修被抓住时身上带着五六个干坤囊,好似正在逃亡,「整个巳洲都乱了,修界大定三百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是赤帝还是道尊动的手?」
魔修们极其恐惧:「都……都不是,听说魔师三日前便死了。」
三日前那炎邪大魔还好好地看守着森崖魔窟,若主人有难,它早就跑了……那便说明,森罗至少是一天内被击杀的。
南娆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她并没有为森罗的死而庆倖。这年头化神期之间交手,不打个十天半月的绝不会分出胜负,何况森罗的修为在化神期天人第三衰——有一种说法是,一旦渡过第三衰的修士,位同人界地仙,就算肉身崩溃,元神也可以瞬间遁入虚空中。若想追杀,道尊与赤帝或可做到,但少说也要追杀个十天十夜。
这种直接将第三衰修士击杀的情况,就算在伐界之战期间也绝不存在。
南娆凝重道:「杀人者谁?」
「……佛忏主。」
……
修界有一条亘古不变的守则——强者为尊。
海外修界有子丑寅卯等十二部洲,丑洲于修界大战中沦陷深海中,实际上只余十一洲。在十一洲中,道尊岁寒子、赤帝南决云、佛忏主、龙主夫妇、森罗占据灵气最盛的子寅卯辰巳五洲,在强势的其他五尊中,卯洲的存在一直宛如佛门一样,不问世间是非,隻专心静修佛道,以解除困苦,驱魔荡邪为己任。
就连在伐界大战中,佛修也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其他修士身后做一些救死扶伤之事,直到素来以攻击见长的魔修、而且是当今世上最强的魔修,就这样简简单单死于一个甚至比他境界稍逊半筹的佛修手下,修界终于将视线投在了卯洲之上。
「子洲正在筹建正法殿整肃修界秩序,佛忏主此举……恐怕是打了子洲的脸了。」
在这样的非议中,子洲的正法殿终于落成,五位尊主共同于正法殿烙下一滴魂血,以道尊首徒为正法殿之主,推行修界大律,随后五尊各自回去准备闭关。
然而正法殿建立之初,因佛忏主杀了魔师森罗,导致巳洲内部大乱,森罗的师弟狱邪侯与其他大小魔宗互相倾轧,争斗不断,以至于整个巳洲一片战火,新建立的正法殿也无从下手。
一年后的三月初三,南娆再次踏上了巳洲的土壤,在一片巳洲魔修内战的焦土上,她再次见到了寂明。
「道尊第十次亲赴卯洲相邀,上师仍不愿飞升吗?」
初春的雨带着一丝寒凉,落在地上因血染而泛红的土地上,竟宛如这片大地正在流血一般。
南娆是循着直觉寻来的,看寂明仍背对着自己凝望眼前这片满是尸骸的战场,索性便如他一般,不去刻意以灵力排开这片春雨,任由雨水落在面颊上。
「父亲对我说过,天外之天,是仙神的境界。仙神目无下尘,翻手一界生,覆手一界死。等他破碎虚空,见到了神明,就会求他构筑一方小世界让母亲重生,他会遵守诺言,永远不去打扰她……只是护着她所在的地方而已。」
南娆记得赤帝说这句话时,浑浊黯淡了多年的眼中,只留下这样一个执念。
「上师没有这样的愿望吗?」南娆问道。
寂明俯身抓起一把地上的赤红泥壤,撑着伞的手微微收紧,道:「我那时……无法自控。」
他清楚自己选了一条杀生道,却不曾想,他无法回头的这条路,会让他的心性失控。
明知杀了森罗,巳洲会陷入内乱之中,添上这无数条人命,但一旦沾上邪魔之血,就无法控制地想要全都杀个干净。
佛,魔,往往不过只在一念之间。
南娆听着他缓缓说出那日与森罗一战的最后,他碎灭森罗元神时的疯狂,眼中的复杂愈浓。
「我这样,可还像是个佛门修者?」
「可修士们不会在乎死了多少人,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更强。我来时路过卯洲,已有不少修士奔着愁山院而去……他们想修行你的道,想做第二个能杀得了第三衰魔修的大能。」
「杀生造业之道,我不愿广传心性不正之人,易徒生杀业。」
南娆的语气添上几许漠然:「可这条长生路上,不会因你停止生死攻伐。」
寂明道:「为什么?」
南娆道:「谁都知道,大道无情。」
寂明在一片雾雨中转身望向她,他那双安静的黑眸中映出南娆的影子,轻声道:「大道无情,可……寂明有。」
阴沉的天穹上,终有微光破晓,而他也在曦光里返身,将伞递给她,随后与她擦肩而过,走进了三月的雨幕中。
……一如父亲口中的神明。
从那之后,寂明亲自去了正法殿,承接了正法殿赴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