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2)
100 见君如故
巫嫄山以北七百里外。
「南姑娘!你在哪儿?」
不少龙狮卫修士的神识来回扫过, 南颜看了一眼嵇炀如今的模样,却不敢回应, 只能把他拖进一处山洞中暂时藏匿起来。
片刻后,外面的人找过这一片无果离开后, 南颜才鬆了一口气。
此时山洞中一片黑暗, 不远处, 几头红色的阴祝在暗处飘来荡去,几次想靠近闭着眼睛、周身不断散离着点点冥火的嵇炀,都被南颜一嗓子吓了回去。
「汪!汪汪汪汪汪!」
听到这声音,南颜膝上的人发出一声似是疼痛又似是愉悦的笑叹,虽然醒转过来,却无力起身,只能闭着眼睛道:「你学狗儿叫做什么?」
「小时候隔壁奶奶说的,鬼都怕狗叫。」南颜一脸警惕地盯着那几头阴祝, 「你把我们都送出来之后,我爬了五里地才找到你,当时这些鬼东西就在吸你身上散发出的这些鬼火,我怕我要是晚一步,回头就只能去地狱渡你了。」
「那对我而言,倒也算是一桩美事。」好似感应到南颜隐忍的怒气,嵇炀复又正经答道, 「这些阴祝都是些常年得不到轮回, 怨气孳生之下形成。平日里乃是我用魂火饲喂, 刚刚那一招消耗过度, 又没有足够的血食,它们想来也只是饿了而已。」
「你的魂火要是烧完了呢?」
「魂火没有烧完这一说,只要人世间的羁绊不断,自会源源不断重生。」
「真的?」
见他点头,南颜略略放下心来:「那二哥呢?」
「他本来也该出来的,可幽泉狱主最后想以残魂夺舍他,却不知一头撞进魇生狐胃口里反而会被当做美餐吞噬,想来他尚需一段时日才能消解这残魂。」
南颜:「哦,那意思就是这段时间他得一个人待在鬼屋里?」
嵇炀点头。
南颜为殷琊哀悼了片刻,用指背试了试嵇炀的气脉,只觉他虽气若游丝,但体力正在慢慢恢復,便推他坐好,冷着脸道:「我一开始本来想骂你一顿,把你捆回愁山梵海镇压在伏魔塔下抄经文,一天抄五百张的那种。」
从菩萨低眉到金刚怒目只一个转眼间,嵇炀颇有些遗憾道:「我的手段的确是过激了一些,可我并未残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拿他们垫补一下颠覆道生天的大计也不行吗?」
「你我都不是审理这世间善恶是非之人,生杀有度,无权决定这么多人的死法。」
嵇炀挺想说,他以前的确是审理世间善恶是非的。
可佛修毕竟是最固执的一类人,或许南颜觉得,她自己造杀业可以,却不愿意见到他累积恶因。
这么一想,嵇炀便觉得这样的灵魂可真诱人啊,悲悯而残杀,仁慈而绝情,禁欲而惑人,就像一朵夜中安然盛放的沾血白昙。
周围的阴祝也显而易见地躁动起来,但仍是不敢靠近,他们有限的灵智同时发出了一种疑问——世间美味的那么多,狱主为什么就独独喜欢这么一个烈口的?
对鬼物而言,最讨厌的的魂魄是来自佛修的,这些佛修死后自带功德,善恶刑狱难伤,有些甚至不走轮回,直入西天极乐,它们饿急了想咬上一口,就非要崩掉牙不可。
如是在这山洞中疗养了三日,外面时不时搜查过的神识频率越来越低,南颜便决定带着嵇炀一併离开。
他们离开时是凌晨,因为嵇炀的魂火仍在时不时飞散,只能像个凡人一般步行而出,免得落下痕迹。
幸运的是,路上他们遇到一队运粮的凡人车队,巧言说了两句好话后,凡人们便载着他们去了巫嫄山外的一座小镇。
修士的地界总是因为结界的缘故四季如春,难得见到裹着厚厚的棉袄准备在第一场雪来临前忙活的场面。
这小镇是一个家族的属地,方圆两三百里都没有什么宗门与坊市,南颜觉得嵇炀如今的状况也走不远,只能暂时在小镇上租了个院子落脚。
这一日,南颜照例出去打探消息。她出门得早,开门时发现地上已起了一层薄霜,平日里应该开门洒扫的店家都贪着热炕头,走过两条街道,她只看见有一个卖画纸的和卖炊饼的相互依着取暖聊天。
这里的凡人卖的画纸同凡洲不同,用的是修士废弃的符纸,重新搅打成浆,再添些辅料,如此做出来的画纸既好用又防潮。
人不管生在哪儿,都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卖画纸的人说,他是为了给女儿攒入仙门测资质的灵石,估计明年春后就攒够了,南颜听他说了半晌对未来的期待,她起初是想劝告他修界残酷云云,但随后便止住了。
「……若能给她捐个外门弟子也好,能换些灵药治她娘的病,这么多年了,修仙做仙师是唯一的指望了。」
对贫苦的凡人而言,家里若有人能修得仙缘,一辈子便不愁吃喝了,谁去管修界是不是残酷。
南颜不禁想到在卯洲那个为了孩子能修仙,不顾一切去相信那些卖假药的骗子的女子,轻声一叹,正想上前,却见有人抢在自己前面,将那些画纸都买走了。
「公、公子,您确定要买这么多吗?」
「嗯,在下素喜丹青。」
这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早已落了一层薄淡的白雪,而伞沿下垂荡的髮丝亦然是灰白相间的。
南颜倏然睁大了眼睛,甚至双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是他,还是不是?他怎么可能亲身来这里?
南颜想说服自己这是个偶然,但细细一想,又有哪个修士会无缘无故到这座人迹罕至的小镇……除非,他就是来找人的。
至少,她不能让嵇炀被找到。
南颜刚后退一步,便见那人转过身来,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附近,温声道——
「小姑娘,帮我拿一下画纸可好?」
这句话一出口,便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南颜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抱着一迭画纸站在他身侧了。
一瞬间,她有一种惊怒与无奈交加的感觉……她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换做是她而不是嵇炀面对这样的敌人,她早就死了。
「我姓应,你应当听说过我。总听人说有个孩子长得像娆娘,便一直想见见。」应则唯的口气听上去过于随意了,就像是邻家的教书先生随口问候一般。
「陪我走一段路吧。」
南颜脊背发寒,她感到自己的手脚完全无法自控,好似整个人被强行画进了一张画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打破这幅雪日閒游的图卷。
惊怒过后,南颜慢慢冷静下来,走过半条长街,她压抑着翻涌的心绪出声道:「前辈与我娘有故?」
应则唯略一点头,他的面貌并不冷淡,唯有一双眼睛是灰色而无神的,这双眼睛把他整个人的气质割裂开,一半温和守礼,一半漠然疏情。
「我与龙主、剑雄等人一样,年少时都曾算是道尊座下的同窗,我稍年长些,与娆娘的交集不如他们多。你应该不是对我们的过往有交集,你唯一在乎的是母亲的遗体在何处对吗?」
「……」
「你不用怕,我本也不是专程为了寻你来的。你可以问,我修道多年,总不至于会为难一个失亲的孩子。」
他越是这样说,南颜越是不敢问,因为她不确定他下一句话里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只是她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对方的体谅,好似鼓励她反抗一样,道——
「凡事能忍则忍,能退则退,佛门是这样教你的吗?也许你一时的退让,